他刚才对李钺,好像有点太凶了。
他还打李钺了。虽然打得不重,但是也打了。
也不知道李钺有没有生他的气。
祝青臣飞快地扭过头,看了一眼李钺。
李钺本来在看朝臣送上来,恭贺太子太傅归来,恭祝陛下得偿所愿的奏章,强压着控制不住上翘的唇角。
所以在祝青臣看来,李钺正板着脸,面无表情。
好像生气了,又好像没有。
祝青臣看不出来。
趁李钺没发现,他迅速收回目光,低下头,继续看手上的传记。
他不在的时候,李钺真的很想他。
祝青臣抱着腿,坐在榻上,想着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
祝青臣鼓起勇气,抿了抿唇角,回过头,飞快地在李钺的脸庞上啄了一口。
李钺正架着脚,悠哉悠哉地靠在榻上,刚准备翻过这一页奏章。
“啾”的一声——
一刹那,天地俱静。
李钺翻奏章的手停在半空,整个人都被定住了。
一个香香软软,温温热热的小东西,在他的脸颊贴了一下。
李钺微怔,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双眼之中,眸色愈深,犹如风雨欲来。
他不自觉抬起手,用指尖碰了碰祝青臣亲过的地方,转头看他。
祝青臣微微扬起下巴,有恃无恐地看着他。
——我亲的,怎么样?
——我亲了皇帝,冒犯天威,要让禁军把我抓起来吗?
下一瞬,李钺反应过来。
于是眼中阴云散去,日光照彻,满是笑意与狂喜。
李钺单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极力掩饰。
他下了榻:“朕去看看午膳做什么。祝卿卿,你午膳想吃什么?再让他们给你炖一只鸽子?”
祝青臣皱起小脸:“可是我才刚吃完早饭啊,你别走啊。”
——不亲回来嘛?
李钺像是没听见一般,加快脚步,跨过门槛,掩饰似的,朗声传唤宫人:“来人!来人!”
大周开国皇帝,在九死一生的战场上都不曾后退。
在自己寝殿里,倒是跟见了鬼似的,同手同脚逃走了。
祝青臣看着他慌乱离开的背影,气得一拳捶在李钺靠过的半边枕头,把枕头都砸瘪了。
真是不解风情!
下次再想亲他,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祝青臣把枕头抱在怀里,用力揉搓。
讨厌死了!
*
用过午膳,小睡一会儿,祝青臣便准备出宫去见沈竹。
马车就停在寝殿外,一出门就能坐上车。
祝青臣拢着鹤氅,从寝殿出来,李钺抱着准备好的小包袱,跟在他身边。
脚步匆匆。
“祝卿卿,真的不要朕陪你去吗?”
“不要。”祝青臣断然拒绝。
“你一个人去,朕不放心。”
“那么多禁军和宫人跟着呢,不会有事的。”
“正好朕午后无事,陪你去吧。”
“不要……”
—— “见过陛下,见过太子太傅。”
祝青臣来到马车前,随行的宫人放下脚凳,掀开帘子,刚准备扶他上去,忽然,陛下横插一脚,扶住了太子太傅的胳膊。
把祝青臣送上车,李钺一抬脚,也准备挤上去。
可是祝青臣伸出手,手掌按在他的胸膛上,直接把他挡了回去。
李钺抬眼,可怜巴巴:“祝卿卿……”
祝青臣努力板起脸:“你留在家里,好好反省。”
李钺委屈道:“史书的事情,我已经反省过了。”
祝青臣却道:“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李钺抬头,神色不大自在, “祝卿卿,你又发现什么了?”
嗯?不对劲。
祝青臣蹙眉,凑近了看他,问:“还有什么?”
“没有。”李钺指天发誓, “绝对没有。”
祝青臣将信将疑:“肯定还有,你留在家里一起反省。顺便反省一下,那个……”
他环顾四周,看见到处都是宫人禁军,直接拽住李钺的衣襟,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道:“我亲你的时候,你应该做什么反应才对。”
李钺低声道:“祝卿卿,上午是我不好,我上马车给你演示一下,好不好?”
“不好。”祝青臣当然不肯,要是让李钺上来,他就不用去找沈竹了。
他松开拽着李钺衣襟的手:“你已经错失良机了,等我回来再说。”
“好罢,我在家里等祝卿卿回来。”李钺把准备好的包袱递给他, “一点蜜饯干果,还有几件厚衣裳,冷了就穿上。还有手炉,记得让他们添炭。早些回来,有事情就让禁军回来找我。”
“知道了。只是去尚书台找沈竹而已,又不是去别的地方。”
但这可是祝青臣回来之后,第一次单独出门呢。
还是去宫外这么远的地方。
李钺当然不放心。
可就算他再不放心,祝青臣不让他跟着,他也只能乖顺地帮祝青臣把马车门关上。
祝青臣在马车里坐好,从窗户里探出脑袋,对李钺道:“你下午把奏章批完,晚上回来,我再给你上药。”
“嗯,知道了。”李钺依依不舍, “祝卿卿,我在家里等你。”
马车驶远,祝青臣笑着朝李钺挥挥手。
李钺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他。
随行宫人低声道:“远远看去,陛下还真像是望夫石。”
“闭嘴吧,不要命了?”
“你信不信,陛下要是听见这话,指定高兴。”
*
马车驶出宫门,一路朝着尚书台的方向驶去。
祝青臣上午就派了宫人,知会沈竹,他下午要过来。
因此,沈竹早早地就带着一众官员,在门外等候。
只等祝青臣一来,他们就——
“哇呀!祝青青,你可回来了!”
“祝青青你可不知道,这些年我们过得好苦啊!”
“小祝大人为我们做主啊!陛下他……陛下他……陛下他没跟着来吧?没有!太好了!”
祝青臣站在尚书台门前,几个从前相熟的官员“柔弱”地倒在他的脚边,抱着他的腿,拽着他的衣摆,死活不肯松开,还用他的衣角擦眼泪。
祝青臣刚下马车,他们就跟饿狼扑食似的冲上来。
以至于两刻钟过去了,祝青臣别说走进尚书台的大门,他连一步都没能挪动。
一片鬼哭狼嚎当中,祝青臣弱弱地问:“你们能先让我进去吗?”
众人似乎是没听见,继续哀嚎:“祝青青,你可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年里,我们过得太苦了……”
祝青臣高高地举起手,提高音量:“事情我都知道!能让我先进去吗?这是在大街上!”
众人这才听见他的话,纷纷回过神,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上的尘土。
他们簇拥着祝青臣,跨过门槛,走进尚书台正门。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诉苦。
“祝青青你有所不知,立国之后,陛下执意将都城选在凤翔。我等力陈弊端,可陛下一意孤行,我等也难以扭转其心意。”
“凤翔虽好,可实在偏远,十年来只办了两届科举。山高路远,南方举子长途跋涉,难以抵达,就算到了,也大多水土不服,着实可惜。”
“我等编撰书册,意欲统一推行,可凤翔偏远,陛下派兵推行,却也收效甚微。事到如今,南方用的竟还是旧朝官府编撰的书册。”
“南边田地江河,虽归我大周所有,可南边的大儒士子自视甚高,有了前两次科举的事情,竟提出要与都城分开科考,简直大逆不道。”
“还有世家子弟,私底下蠢蠢欲动,几次想与南边串通。若不是陛下以雷霆之威镇压,又杀了一批世家官员,只怕他们早就反了。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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