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臣捧着碗,坐在案前。
李钺给他夹菜。
真像是小皇帝一般。
“陛下亲自给臣夹菜,臣实在是感激涕零、不知所言。”
“不知所言就别说了。祝卿卿,你只有一张嘴,快吃吧。”
“陛下好凶,臣好害怕,嘤……”
“再嘚啵,我把你碗里的菜全吃了。”
“吃菜可以,吃肉不行。”
李钺皱着眉头,直接朝祝青臣的饭碗伸出筷子。
祝青臣眼见着自己碗里的大鸭腿要飞走,连忙住了口,凑上前去,咬住鸭腿。
李钺举起鸭腿,祝青臣跟着站起来。
跟钓鱼似的。
李钺没忍住笑了笑,把鸭腿还给他。
“快吃,吃完再说。”
“噢。”
可是……
等吃完午饭,祝青臣就开始犯困,不想说话了。
他抱着枕头,歪在榻上,眼睛一闭一闭的。
李钺怕他马上睡过去,对肠胃不好,便和他躺在一块儿,跟他说话。
“祝卿卿,缓两刻钟再睡。”
“我没睡,只是眨眼的间隔长了一些。”
“既然你回来了,那你得帮我批奏章,我一看见字就头晕。”
“知道了。”
“你在朝中的地位,我自有安排。明日就带你去上朝,让朝臣都来见你,你放心。”
“我不担心。”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祝青臣翻了个身:“两刻钟到了没啊?我真的想睡了。”
李钺在心里算了算:“还不行,再等一会儿。”
“唔……”祝青臣嘴上应着,眼睛却已经闭上了。
睡过去之前,他忽然想起,他还有问题没问李钺呢。
——他身上这件衣裳,还有方才他换下来的那些衣裳,怎么都这么合身呢?
——李钺是不是偷偷给他做衣裳了?
祝青臣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他眼前一黑,直接睡了过去。
算了,等睡醒了再问吧。
*
夕阳西沉,落日余晖打在窗纸上,昏昏沉沉的。
祝青臣一觉睡到傍晚。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揉着眼睛,环顾四周,表情还有些茫然。
他这是在……
对了,他在李钺的龙床上。
殿里没有点蜡烛,床榻前帷帐垂落,遮掩去窗外大半天光,教人辨不清时辰。
四处安安静静,只有衣料摩挲,发出的轻微声响。
李钺去哪儿了?
祝青臣张了张口,想要喊李钺,却发现自己的嘴巴干得厉害。
睡太久了。
他伸出手,轻轻掀开帷帐一角。
李钺就守在床榻前。
他背对着祝青臣,架着脚,毫不介意地坐在床前脚踏上。
他面前是好几口木箱子,箱子里堆得满满当当,仿佛都是布料衣裳。
李钺这是在……
整理衣裳?
祝青臣悄悄放下帷帐,头顶着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好奇地朝外望去。
李钺似乎还没发现祝青臣醒了,他从箱子里拿出一件正红的官服,提起来看了一眼,确认没有破损之后,便将官服叠好,放在身边的托盘里。
随后他又从另一口箱子里拿出一串金腰带。
似乎是不太满意这条腰带,李钺看了看,便把它丢到一边,重新拿起一条青玉的。
这条不错,于是李钺把腰带放在方才那件官服上。
还有玉佩香囊、玉冠官靴,李钺一样一样过目,一样一样挑好,搭配成一整套。
这衣裳肯定不是李钺穿,所以……
祝青臣趴在床上,双手捧着脸,轻轻晃着脚,看着李钺帮自己挑衣裳。
他果然给自己做衣裳了,还做了这么多。
准备好官服,李钺又从箱子里拿出一件玉色常服。
忽然,祝青臣歪了歪脑袋,故意问:“不知道是哪位陛下,小的时候学到‘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非要拉着我穿树叶草裙噢?”
第7章 见好友
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钺回过头,正好对上祝青臣灿烂明媚的笑脸。
弯得像小月牙的眉眼、整齐露出八颗的小白牙,还有亮晶晶的眼睛。
像小猫夜里发光的眼睛,在昏昏罗帐中,映出李钺的面容。
祝青臣翘了翘脚,故意问:“陛下不是说要给我穿草裙吗?”
李钺放下手中衣裳,转过身去,面对着他,若无其事地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他好像在转移话题。
祝青臣偏偏不肯,继续问:“陛下,这几大箱子,都是我的衣裳吗?”
李钺对上他有恃无恐的目光,也问:“祝卿卿,你饿不饿?可以用晚膳了。”
“陛下,宫里的裁缝真是厉害,都没量过我的身形,也没问我在朝中是何职位,这么快就做出了好几大箱衣裳。”
“祝卿卿,我让膳房炖了乳鸽,等会儿先喝一碗,垫垫肚子,再吃其他的。”
“这几箱衣裳,看起来都是我会喜欢的。不过,有读心之术的裁缝,应该更适合上战场。”
“我还让他们做了一块炙鹿肉,你吃两块,补一补,但也不能吃太多,补过头流鼻血。”
祝青臣晃着双脚,叽里呱啦。
李钺面带微笑,时时回应。
场面看似温馨,实际上两个人各说各的,根本不管对方在说什么。
但最后,还是李钺率先败下阵来。
他住了口,端起放在床头的茶盏,递给祝青臣。
一刻钟前,他估摸着祝青臣快醒了,料想他睡了这么久,醒来肯定口渴,所以倒了杯茶晾着。
“祝卿卿,润润嗓子,你声音都哑了。”
祝青臣却不肯认输。
他趴在床上,像一条快要渴死的小鱼,挣扎着用鱼鳍和鱼尾拍打身下的毯子。
“李钺,你记得多给裁缝一些赏赐,多谢他们替我赶制衣裳……咳咳……我不行了……要渴死了……”
李钺叹了口气,终于如他所愿,解释道:“早已经赏过了。这些衣裳——”
他顿了顿:“是我很早之前就吩咐他们做出来的。”
祝青臣又来了精神,追问道:“很早之前?”
李钺别过头去:“你……上山以后,我让他们每年给你做几身衣裳。”
祝青臣非要贴着他的脸,追过去问他:“那你还记得我的身形?”
李钺瞧了他一眼,面不改色,语气平淡,通红的耳朵隐藏在昏沉暮色中。
“记得。你上午才说,我们一起洗过澡。”
十八岁的祝青臣与李钺,一个在凤翔城,一个在前线战场,总是聚少离多。
但他们只要见面,就一定要黏在一块儿,一起吃饭、一起睡觉,连洗澡都要一起。
祝青臣的身形早已经印在李钺眼中,他只消用手掌一拢,就能知道祝青臣的大概尺寸。
祝青臣下意识抓住自己松散的衣襟,清了清嗓子。
他又问:“那我身上这件中衣,还有中午换下来的那件,都是你让人给我做的?”
李钺颔首:“对,我让人给你做的,拿出来就能穿。”
这下子,祝青臣终于满意了。
他笑出声,凑上前,就着李钺的手,喝了一大口茶。
高兴了!
他不在的这十年里,李钺一直记得他,没有把他忘掉!
不仅记得他,还记得他的身形,记得他的腰身肩宽、手臂腿长,也记得他的喜好偏爱。
再喝一大口!
祝青臣低下头,咕噜噜地喝茶。
李钺端着茶盏:“喝慢点,别呛着。”
话音刚落,祝青臣动作一顿,果真呛着了。
“咳咳……”
李钺放下茶盏,把他从床上扶起来,拍拍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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