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雍容华贵的凤袍都压不住所欢的美,只能任由那丝丝缕缕的撩人劲儿顺着裙袂散落出去。
“您得当心着点身子,”瑞雪脚步微顿,偷偷将怀中的衣袍放下,跪在所欢脚边,替他整理凤袍,“您如今……”
她的话语微妙地顿住。
所欢有孕之事,她也是后来才知晓的,惊讶过后,就是数不清的欣喜了。
瑞雪是所欢最信任的侍女,荣辱与共。
她不是所欢,看不明白,又或许是不愿相信帝王之爱能持续经年,只信母凭子贵一说。
所欢若是诞下皇子,即便失去了陛下所有的宠爱,亦能在宫中长久地立足。
然而,这样让人欣喜的事情,不该从她的口中说出来。
瑞雪沉吟片刻,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如今已是八月末,地上凉,您就别让奴婢为难了。”
沉浸在喜悦中的所欢猛地愣住:“已经是八月末了?”
他迟疑地询问:“那我岂不是睡了……”
所欢没有将话说完,抚着心口轻轻地咳嗽了几声。
与父王在一起的日子过得太顺畅,以至于他忘了,自己的身子与常人不同,是靠药物一点一点地喂出来的,就算短时间内有了起色,也很有可能一落千丈。
眼瞧着所欢的脸色变得无比苍白,瑞雪赶忙安慰:“您睡得久,可身子也在变好。”
“……您瞧,要是没变好,您也不会醒呀?”
“此言当真?”他半信半疑地按压着眉心,“对了,云家那个二小姐……”
“云家早已被满门抄斩。皇后娘娘,您就别烦心了。”瑞雪扶着所欢回到床榻边,“当初陛下听闻您被云柳推下台阶晕厥后,直杀入宫中,拿着禅位的诏书登基称帝。”
“……陛下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册立您为新后,再抄了云家满门。”
“就……就这么抄家了?”
“可不是吗?”瑞雪不以为意,“陛下震怒,株连九族,连当初那个耀武扬威,不将您当回事的皇后,都在宫中畏罪自裁了呢。”
要说所欢在试风袍时,还有几分迷茫,那么在听了瑞雪的一番话后,就算是彻底清醒了。
他并没有被赫连与寒的雷霆手腕吓住,反而觉得父王做得不错。
古来帝王,皆杀伐果断。
更何况……他从不是良善之人,云家姊妹想要他性命之心不假,那么他害人之心就不会掺杂半点水分。
正想着,屋外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
所欢循声回头。
暑气未散的风吹起了他肩头披散着的青丝,那些绣在凤袍上的金凤也开始翩翩起舞。
他笑颜如花:“父王!”
第110章
所欢还没跑几步,就被秦毅带着太医拦下了。
“皇后娘娘,容臣给您诊脉。”秦毅语气谦卑,动作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劲儿,身后两个弓着腰的太医更是直接上前,半拉半拽地将他按回了风榻。
所欢不快地挑眉,但他并没有多想,只用含水的眸子望着赫连与寒,嗔怪道:“父王来了,也不同儿臣说句话吗?”
“该改口了。”
赫连与寒照旧着一袭黑袍,目光沉沉,唯一的变化,大抵是衣摆上的金色蟒纹变成了龙纹。
所欢的视线在威风凛凛的龙纹上滑过,心脏兀地加速跳动。
瑞雪同他说赫连与寒大业已成时,他还没有什么实感。父王的野心,他一直心知肚明,但亲眼面对大周的皇帝,感觉终究不同——兴奋与战栗并存。
所欢迟疑地伸手,苍白的指尖犹犹豫豫地落在赫连与寒的衣袖之上。
这是他昔日的父王,也是大周万人之上的陛下。
“父王……”所欢顿了顿,电光石火间,心一横,小声唤了声,“父皇。”
赫连与寒闻言,锋利的眉猛地挑起,挥退了凤榻前的太医,撩起衣袍,大马金刀地坐在所欢身侧:“叫朕什么?”
所欢鼓起勇气,垂眸柔柔地道了声:
“父皇。”
满殿寂静。
须臾,赫连与寒忽而叹了口气:“你们都退下吧。”
秦毅立时领着一众太医以及侍女毕恭毕敬地离开了坤宁宫。
偌大的宫殿内一时间只剩他们二人。
所欢不免紧张起来。他故意唤赫连与寒“父皇”,为的不过是印证自己的身份罢了,现下赫连与寒认真起来,他倒是先打起了退堂鼓。
“不喜欢那身凤袍?”
谁料,还不等所欢认错,赫连与寒先一步开了口:“如若不喜欢,为父再命人给你做一身新的。”
他不仅语气温和,连自称都换回了所欢习惯的“为父”。
所欢紧绷的心弦不知不觉地松了下来,靠过去仔仔细细打量着赫连与寒的神情:
“父王……父皇。”
“……您真要册立儿臣为皇后?”
赫连与寒屈起手指,轻轻抬起他的下巴:“为父早已昭告天下,那个嫁入楚王府,给世子冲喜的世子妃已经故去。如今,宫里只有一个嫌弃凤袍的皇后。”
“儿臣才没有嫌弃。”所欢本能地反驳,继而反应过来,“不……不是儿臣。”
他咬住了下唇,怯怯地瞥了一眼华贵的凤袍,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嗫嚅道:“臣妾……”
赫连与寒失笑:“不习惯就不必改口,为父喜欢听你叫‘父皇’。”
所欢面颊微红:“父皇真是不讲道理!”
“那便是喜欢了?”赫连与寒话锋一转,“既如此,待你的身子好了,便穿着凤袍行册立礼吧。”
“身子……”说起身子,他又焦急起来,“父皇,儿臣的身子到底是怎么了?”
赫连与寒见所欢满脸担忧,连薄薄的唇都咬出了深深浅浅的牙印,话到嘴边,罕见地犹豫了。
若说有了孩子不欢喜,自然是假的,可这一胎,不一定留得住。
假如留不住,所欢现下就算是知道此胎的存在,日后也只是徒留伤感。
“父皇?”
赫连与寒回过神,收回了伸出的手:
“你可是觉得不适了?”
“儿臣没觉得,”他皱眉,无意识地捂住小腹,“可瑞雪要儿臣喝药,刚刚秦毅也带着太医来给儿臣诊脉……儿臣不傻!父皇,儿臣是不是要死了?”
所欢怕得要命,一把抱住赫连与寒的小臂:“定是如此!儿臣晕过去之前,还在王府里和云家的二小姐吵架呢,这一睁眼,却已不知今夕何夕……是不是儿臣命不久矣,就在这几日了?”
他一口气说了半响,换来的,却只是赫连与寒的低笑“为父还没见过哪个将死之人有力气说这么些话。”
所欢气结,甩开赫连与寒的手:“儿臣急成这样,父皇还逗儿臣,当真是不疼儿臣了。”
他眉头微蹙,连带着眉心的青莲花纹都收拢起花瓣,楚楚可怜:“那便任儿臣自生自灭吧!”
赫连与寒又是一声叹息:“我大周的皇后如何能自生自灭?”
“……你不过是身子孱弱,气急攻心,多躺了些时日罢了,不要多想。”
所欢如何不会多想?
他太了解自己的身子了。
他可是被药喂大的药人!能活到今日,一方面是老天垂怜,一方面是靠从父皇那儿得来的珍稀药材吊着。
所欢本来都以为自己真的好了,可这么一晕,又把他晕怕了。
哪有身子好的人,一晕就晕个十天半个月?
他定是要死了!
所欢念及此,怕得要命,把赫连与寒已经成了皇帝的事抛在脑后,腾地扑到对方的怀里:“儿臣不要死!”
如此一来,饶是赫连与寒心中有万千愁绪,也被所欢逗得忍俊不禁:“父皇不会让你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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