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欢缓缓地眨了眨眼,目光在云柳的脸上轻飘飘地滑过,寻到几分新后的影子,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下来。
纵使对自己的容貌有信心,他也得亲眼看了云柳才安心。
云家的二小姐美则美矣,可惜满身世家小姐的骄矜气,让人久看生厌,终究是落了下乘。
所欢受了云柳的礼,紧接着望着蜷缩在自己脚边,明显长大了一圈,看起来已经有些凶悍的招财,陷入了沉默。
云柳没得到应有的回应,颇为难堪地咬住下唇,刚想开口,就听一个伶牙俐齿的侍女说:“云小姐既是来祭奠先王妃,就请随奴婢往祠堂去吧。”
说话的是瑞雪。
她不卑不亢地走到云柳面前,先行了礼,然后施施然道:“祠堂偏僻,常年无人打扫,还望云小姐看见不要太惊讶的好。”
云柳闻言,脸上的神情差点绷不住:
“先王妃的祠堂,你们竟敢不好好打扫?!”
“云小姐这话说得就不对了。”瑞雪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我们王爷在漠北三载,从未回过盛京城。王府中的祠堂较之别处,稍稍荒芜些,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你们——”云柳没料到所欢身边的侍女如此能说会道,想要反驳,衣袖却被身后的人拉住。
跟着她来到王府的侍女也紧绷了脸,祈求地望过来,似乎在求她不要刚进王府就和世子妃亲近之人争吵。
怒火在云柳的胸腔内堆积,快要爆发的时候,她掐紧了自己的掌心。
得忍。
云柳想,若是自己不忍,云家的未来就没有着落了。
她得和所欢一样,爬上楚王的床榻,这样,就算阿姊的后位不稳,她们家族也有延续下去的希望。
至于所欢……
云柳再次望向站在自己面前沉默不语的世子妃,酸楚的情绪在心中迸溅开来。她引以为傲的容貌在所欢面前,一文不值,她尊贵不凡的身份,也在楚王府被轻视。
她虽下定了进王府的决心,却对自己的未来有了不祥的预感。
“既然王爷都不在意祠堂破败,我又怎么会在乎呢?”云柳磨着后槽牙冷笑,“只是传出去,怕是不好听呢。”
瑞雪不以为意:“王爷不在乎身外之物。”
语毕,侧身走到一旁,准备为云柳带路。
而所欢忽地在这时开口:“我也去吧。”
瑞雪一愣,扶住了他的手腕:“世子妃,您的身子……”
“先王妃的祠堂既已破败,定也没有按时做法事。”所欢抱着拂尘,语气淡然,“我出身道观,理应为先王妃布置祭坛。”
此话一出,瑞雪和崔妈妈等一众侍从都愣住了。
所欢来见云柳之前,可从未吩咐过,自己要亲自祭拜先王妃呀!
“我入王府以来,还从未祭拜过先王妃呢,”所欢稳稳地迈着步子,浅笑摇头,“实在是不合礼数。”
话已至此,谁也没办法再劝,只能陪着所欢与云柳一道往祠堂走。
瑞雪的确没有说假话,王府的祠堂偏僻荒凉,门前连个小厮都没有。
“世子妃,当心。”瑞雪匆匆招呼着身后的侍从将祠堂的门推开,又挡在所欢面前,生怕灰尘落在他的身上。
云柳就没那么好的遭遇了,她急着往祠堂里去,连侍女都拦不住,当头被灰尘扑了一脸不说,连眼睛都差点睁不开。
“这……这是什么破地方!”
“云小姐,祠堂重地,还请谨言慎行。”一直跟在所欢身后的崔妈妈闻言,神情不豫,出声提醒,“您的身份再怎么尊贵,在祠堂前,也不能胡闹!”
“怎么,难不成老太妃也在里面?”云柳气糊涂了,口不择言,“我的阿姊是中宫皇后!难不成,我还要为一个早就死了的王妃低头吗?”
“云小姐,老太妃身为先帝的妃子,薨逝以后自然是要入皇陵的……可她也是我们王爷的母妃,王府中也有她的牌位!”崔妈妈的腰杆挺得笔直,因常年跟在老太妃身边而培养出的气势格外唬人,“今日就算是皇后娘娘在这里,也要向老太妃的牌位行礼!”
云柳气得一个趣起,差点摔倒在地上。
可她也知道,崔妈妈说得没错,今日就算是她的阿姊在这里,也得规规矩矩地行礼。
“罢了,祠堂重地,吵什么?”冷眼旁观了半晌的所欢终于出了声。
他横抱着拂尘,面纱遮掩了大半张脸,露出来的两只眼睛闪着冷清清的光:“崔妈妈,你也是,云小姐的衣裳都沾了灰,你还同她说什么老太妃的牌位?快带云小姐去更衣吧。”
崔妈妈应了声是:“云小姐,同老奴来吧。”
云柳的怨气正愁没处发,恶狠狠地瞪了婆子一眼,然后看着灰扑扑的衣摆,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世子妃,您怎么忽然要来祭拜先王妃?”而侍奉在所欢身边的瑞雪等崔妈妈走远,就迫不及待地询问出声,“您想来,奴婢们陪着您来就行,为何还要和云家的小姐一起来?”
“若她不在,我还来做什么?”所欢却轻笑出声。
云柳不在,他也不再端着了,抬腿迈进祠堂,隔着面纱挥了挥手,将面前浮着的灰尘扇开。
“皇后娘娘声势浩大地将她送到我们府上,我若是不陪着她一起来祠堂,传出去,不知道要给父王招惹多少闲话呢。”所欢弯腰撩起面纱,吹去祠堂里摆放的牌位上的灰,“我好歹是楚王府的世子妃啊……再说,我也的确想来看看先王妃的牌位。”
他说话间,已经伸手拿起了那块破旧的牌位。
瑞雪说得一点没错,赫连与寒远离开盛京城三年,祠堂荒芜冷清,无人打理,连先王妃的牌位都尽是裂痕与霉斑,甚至连牌位上的字迹都模糊了。
“世子同我说过,先王妃是难产而死。”所欢的手指轻轻抚过牌位,指尖被尖锐的木刺带出一串血痕,但他像是没有感受到疼痛一般,将牌位又捏紧了一些,“瑞雪,你可曾知道,在此之前,父王和先王妃……如何?”
“奴婢……”瑞雪实话实说,“先王妃薨逝时,奴婢还小,并没有人府伺候,只听崔妈妈偶尔提过一句,说世子就是因为当时先王妃难产,从而胎里不足,落地双腿无法行走的。”
所欢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没将瑞雪的话当真——他是药人,解的就是赫连青中的毒。
世子常年瘫痪在卧榻之上,压根不是什么胎里不足带来的后果,而是中毒。
那么先王妃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第98章
不得不说,所欢的心思灵活,一下子就想到了事情的关窍所在。
但赫连与寒不在身侧,瑞雪年纪又太小,没经过当年之事,他就算意识到了不对劲,也无法窥得真相。
“只能问父王了……”所欢百思不得其解,干脆放下了纷乱的念头,让瑞雪喊来侍从,将祠堂好好地打扫了一遍。
待云柳好不容易换好衣裳,又换了一套妆面,再次来到祠堂前时,所欢已经跪坐在了牌位下的蒲团上。
他手中的拂尘随着风微微晃动,几片黄色的纸铜钱打着旋飘落在雪白的衣角上。
云柳被庄严肃穆的氛围所惊,走进祠堂的步子都显得格外迟疑。
不过,祠堂中无人在意她。
所欢按照规矩办完了一场法事,早已是香汗淋漓,但他还是亲手给每一块牌位供上了香。
跟着所欢的云柳不敢造次,只是偶尔抬眸,瞥见他的眼神,总觉得那目光里充斥着赤裸裸的挑衅——不是对她的,而是对早已薨逝的先王妃的挑衅。
云柳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紧接着,又觉得自己没想错,所欢就是在挑衅。
他如何不能挑衅呢?
楚王妃的位置空悬多年,所欢虽名不正言不顺,成日里做的,却都是王妃该做的事。
他就是楚王府众人心照不宣的“楚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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