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留吁得离开之后,便径直去往了一个方向,他的目的地是一青楼,名为醉仙阁,不难看出,这也是北狄设下的暗桩之一。
留吁得刚从后院小门走进去,便有人连忙迎了上来,七弯八拐走尽了深处的一间厢房,而后他坐在桌案前,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有几人上前,抬手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这是找出那两名暗探之后刚立下的规律,便露出了几张同留吁得一般的异族的脸。
这些人面色恭敬异常,看着很是年轻,带着几近狂热的虔诚,其中一人开口道:“小宗大人,您已好久没有来过了。”
留吁得笑了笑,带着些许慰勉:“你们都做得很好。”
“大人此次前来,可有什么吩咐?”
“除了要你们做的事,我这次前来,还有一桩事要说,”留吁得侧头往窗外看去,换成了狄语,透着一股奇特的韵律:“便是要告诉你们,‘时机’已快要到了,不久之后,我们便能回到草原。”
闻言,这几人激动得脸色发红,神情也越发虔敬,而后一人站出来开口问道:“大人,之前您只说时机未到,现在终于到了,是否可以告知这‘时机’究竟又是什么呢?”
留吁得看着这几个族里的年轻人,面上带着些许教导之意,开口道:“这大乾京城的血雨腥风,你们也都知晓,那又可曾想过没有,皇家与谢家究竟为何到了现在的这般地步?”
他顿了顿,而后继续开口说道:“作为臣子,若是手握兵权,势力太过,达到了功高震主的地步,哪怕这臣子赤胆忠心,皇帝也断会猜忌,不能容得下去,谢家便是一个例子。”
而后他话锋一转:“可哪怕他们君臣不合,之前却未达到水火不容亦不可弥补的地步,一旦开战,为将之人除了谢家为首选不会有旁人,在那等危机时刻,不论战后会如何,战时一直以来的君臣矛盾也定会先放置一边,这可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
“可现在却不了,”留吁得缓缓露出一个笑来,带着些许嘲弄的阴冷,“如今谢家与圣上之间,可是隔了一个满门抄斩的许家。”
——如此,君臣矛盾便再不可调和,哪怕谢家到时要请上战场,可皇帝“以己度人”,也必不敢再把兵权交给武安侯。
他微微闭上了眼,与太子合作实际只是因缘巧合,而他也从未想过太子会答应的那般轻易,甚至只有一个要求——废了当今的长公主。
可那长公主哪怕再得宠,也毕竟是个女子,所以实在是让他想不通太子究竟为何会提出这般的要求。
太子要废了长公主,他们则是“对谢家心存怨怼”,长公主还正好嫁到了谢家,便一拍即合,随后一切都顺理成章。
留吁得当然知晓太子真正的想法,无非就是想着“不足为惧”,“用过便仍”,甚至达到目的之后卸磨杀驴、毁尸灭迹,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就算是兔死狗烹,究竟谁才是那只猎狗,可还未可知呢。
留吁得的声音带着一股满足的慰叹:“两百多年了,我族终于快要等到这一天。”
他们那般藏头露尾,又那般苟且偷生了两百多年,终于是快要等到这一天。
作者有话说:
北狄赤狄白狄之前有说过,在二十五章。
第68章 纷纷而下
渐渐入冬,天气也愈来愈冷,腊月初一这天,大雪纷纷而下,落个不停,谢凌与拍落肩上的薄雪,抬步走进了谢疏寒的别苑。
说起来自从那日小叔吩咐过之后,他日日不落地过来,也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与往日一样,谢疏寒依旧坐在书房里等着,屋内炭火很足,他却仍披着厚重的鹤氅,膝上覆着薄毯,面色是病态的苍白,手中拿着一卷书,见谢凌与来了也只是淡淡道了一声:“坐吧。”
谢凌与寻了自己昨日未看完的那卷书,而后便坐了下来,屋内很静,只有两人不时翻动书页的声音。
这一个多月以来每日大概都是这么过去的,小叔有时会突然问一些话,问的东西也各不相同,可大多数时候,两人便只是这般安静地各自做自己的事。
今日谢疏寒却格外静默,一直到了谢凌与即将离开的时辰,他才说了第一句话,可却是开口说道:“明日你便不用过来了。”
谢凌与还未回话,便又听见谢疏寒继续解释道:“我明日便会动身回烟扬去,前几日就已经与大兄商议过了,今晚便再与你交代一下。”
谢凌与有些惊讶,半晌才问道:“都已经是腊月了,小叔不在府里过年吗?”
“不必了,”谢疏寒摩挲着手中书卷的纸页,温声回道,“明日若你有空,可以来送送我。”
谢凌与从未想过他会现在回去,可他知道小叔已经决定了的事,哪怕是谁也劝不回来,便只能开口回道:“小侄当然会去。”
谢疏寒看着他笑了笑,一向凉薄的眉眼透着些许不太明显的温雅,慢慢地,目光里却多出了几分审视,而这审视也好似不只是单单对着面前的谢凌与。
良久,谢疏寒微微垂眸,再开口便像是安慰:“当初为了与圣上交好,便皇家联姻,也顾不上你的意愿,现在想来,真是委屈你了。”
闻言,谢凌与有些微顿,而后开口回道:“小叔说的这是什么话?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也远远谈不上受了什么委屈。”
“从前是只想忍让,如今撕破了脸,只还面上勉强维持着君臣相得的体面,”谢疏寒好像是不信他说的话,声音低沉寒凉,“若你有了喜欢的女子,就尽管带回家里,哪怕圣上不许纳妾,那公主来了府里这般久也未有所出,以此为由,我谢家若丝毫不退,谁也不能在旁置喙。”
谢凌与这才愣住,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是千万不能让贺摇清听见这番话。
而后他回过神来摇摇头,带上了些许正色:“小侄从未这般想过,他只是他,与宫里那些人丝毫也不同,我——”
谢凌与顿了顿,虽他已经明白自己的感情,可还未像现在这般说出来过,再开口时声音便有些艰涩,但却很坚定:“哪怕他的身份是公主,可既然嫁给了我,便应是谢家人,我……我心里是喜欢他的。”
谢疏寒看着他,很长时间也没有说话,谢凌与虽看不懂他是在想着什么,却丝毫也没有躲闪。
良久,谢疏寒给自己缓缓倒了一杯茶,水声不大,可四周很静,便显得有些响。
“你喜欢他?”谢疏寒看向谢凌与的目光幽深,像是能穿透一切,极轻极缓地又重复了一遍,“你可想好了,真的要喜欢他?”
对着他的目光,谢凌与几乎是如芒在背,在某个瞬间,他甚至以为面前这人警告的不是贺摇清公主的身份,而是那个不能被人知晓的,被埋藏得更深的那个秘密。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转瞬间,谢凌与背上竟出了一层薄汗,却还是笃定地点了点头。
谢疏寒一直看着他,直到谢凌与几乎要以为这人果真知晓的时候,才又笑了一声,喝了一口刚刚倒好的热茶,像是真的没有什么旁的意思,嗓音温和:“我只是问了一句话,怎么看我便像是洪水猛兽一般了?小叔就只是那么一说,你若真不想纳妾,谁也不能逼了你去。”
谢凌与勉强一笑:“您说笑了。”
“好了,”谢疏寒抬手给他也倒了一杯茶,露出的一双手苍白修长,淡青色的脉搏清晰可见,“我就要走了,此次一别下次若要再回来,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如此,便要与你说一些话。”
谢凌与压下心中未曾落下的思绪,挺直了背,是洗耳恭听的模样。
谢疏寒看着他,等到他与大兄都百年之后,谢家便是要交给谢凌与的,这个侄子他也当然满意,只是若是年轻,少不更事,涉世未深,也是免不了的事。
“我不会与你说要去做些什么事情,做什么事才是正确的,或者是究竟要怎么做,我谢家养出的儿女,从不是跟在先辈身后亦步亦趋的羊,”谢疏寒将手放在膝上,“所以我只会告诉你,无论你想要做什么事情,循规蹈矩或是离经叛道,都要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想好,一旦做出来了,就算后果惨重,也都要承担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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