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凌与扶着房门的手骤然一顿,哪怕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如今亲眼看见这一幕,大脑还是一片空白。
他咬了下舌尖,轻微的刺痛让他回过神来,扶在门上的手紧了又紧,良久才转过身关上门。
却是直接进了书房,谢凌与走到书案前,打开其下隐藏的暗格,拿出了前些日子亲自去买的伤药,又犹豫了一下,拿起了旁边剩下不多的蜜饯。
又见贺摇清还是低着头坐在那里,连姿势也没有变过一下,谢凌与走到他身前,这人一头鸦青发丝垂至腰间,眉目之间依旧是昳丽浓稠,笼罩的阴郁之色却缭绕不去,映着跃动的烛光,竟能给人惊心动魄之感。
谢凌与弯下腰,将伤药和蜜饯放进他手中,又轻轻抽走了刻刀。
这才是你真正的样子吧?无可奈何的柔弱和顺,其下诞生的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的阴郁痛苦,不能消除,鬼魅般如影随形地渗入到空气中,无法摆脱,勉强遮盖的表面却也已经是千疮百孔。
你竟无时无刻不在难过吗?谢凌与犹豫着伸出手抚上贺摇清的长发,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那只手竟然是微微颤抖的。
他看不清贺摇清的神情,但揣度着现在将所有空间都留给这人才是最好的选择,这个人也一定不愿意被别人看见自己这个样子吧?如此想着就轻轻收回手,转身回到了书房。
自从贺摇清住过来之后,夜间他就一直歇在书房里,谢凌与站在书案前楞了一会儿,放下手中的刻刀,给自己倒了杯茶。
入口微凉,他翻身坐上窗台,盯着远处的房檐发呆。
两人住在一起,又日夜相对,他早就清楚撞见这些是迟早的事,甚至已经准备好了伤药备用,可今夜亲眼看见却还是觉得触目惊心。
皇上究竟为什么能做出这等事?贺摇清再怎么说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究竟怎么下得去手,难道就不会心疼吗?那些个原因谢凌与非但不能接受,甚至还隐隐觉得怪异。
照理说再过上一会儿,自己应该是要出去再见贺摇清的。
可从小他就知道,自己首先是谢家长子,是未来要担起谢家的人,然后才是谢凌与,所以注定不能从心所欲,凡事都要以整个家族的利益为先。
更不用说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隐隐散发着阴谋的味道。
甚至他曾经想过直接告知父亲,可一方面皇上的告诫敲打还浮在耳边,令他一时半会儿不敢冒险,只能靠自己私下调查揣摩,另一方面……
谢凌与紧紧闭上眼睛,极力忽略掉内心深处酸涩,眼前却又浮现了贺摇清的面容。他用力地摇了摇头,不管自己心里怎么想,等到事情不可控制的那一天,自己一定会履行起作为长子的职责。
而贺摇清作为阴谋的载体,很难断定他是不是参与其中,刚才那样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其他的还是不要扯上太大关系的好。
谢凌与心里这样想着,双手却握地越发紧了,他的指尖用力到发白,内心空落落的,却不知是因为什么。
书房外却蓦地传来了隐约的声响,轻微的声音落在谢凌与耳中,却宛如晴天霹雳一般,让他整个身躯都猛得一震。
说实话,这声音可真是低哑难听,与其说是在笑,却更像是在哭,可谢凌与丝毫也不这么觉得,只觉得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抓住他的心猛然攥紧,他走过去拿起刚才桌上的刻刀,其上残存的血迹仿佛能刺痛他的眼。
这血是真的,门外之人的痛也是真的,那些难以言说、常人无法想象的经历也都是真的。
最无辜……最无辜的人,难道不应该是他吗?!
谢凌与盯着血迹,良久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一厢情愿地揣度他人,甘于冷漠,因为害怕逃避,只贪于一时安适,实不该是君子所为,自己什么时候竟变成这样了?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到最后那人的确脱不了干系,可难道现今自己有发现什么吗?更何况那人实在是不像有干系的样子,以最腌脏的心思来揣度从未发生过的事,简直就是自己最不屑的样子。
最起码……不要让自己日后想起来后悔。
谢凌与放下刻刀走到门前,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
作者有话说:
上章昨天下午稍微改动了一下(因为有个小可爱反应没太看懂),感兴趣的小宝贝可以回看一下~
以后作者会极力避免此类事情的发生,争取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抱歉抱歉!
第20章 酒香清冽
贺摇清紧紧地抓着手中的东西,他眼中血丝浮起,眼尾微红,唇角微勾,分明是微笑的模样,却能教旁人隐约品尝出一番惊天动地的悲悸来。
他抬头看着走近的谢凌与,这人一身玄色衣袍,身后未关的窗牖里映的是漫天星光,有微凉的夜风吹过来,贺摇清仿佛能闻到这人身上带着的些许酒气。
他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竟生出几分咬牙切齿般的恨意来。
你究竟……为什么又要朝我走过来呢?!
为什么要对着我笑,为什么看向我眸光总是温柔,为什么要一再迁就我,为什么要跟我说话。山寺漫山遍野的桃花,京城外的清幽小道,日落云出的云雾山……我独自在挽清宫里活得多好,为什么要带我去见那么多、那么多我从未看过的景色。
我早就习惯了被呵斥嫌恶,知晓自己的阴郁、自私、恶劣,不值得也不期望有人会喜欢,确信将会以丑恶扭曲的面目过完一生。
贺摇清直直地盯着越发走进的人影,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指微微颤抖。
——可要是突然有人给了我一块糖,我却不知道要该怎么办才好了。
这些心情谢凌与此刻当然不会知晓,他只是看着眼前的人,一时之间脑子里提前打的草稿全都忘了,静默良久才终于开口,声音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
“疼吗?伤口应该还在流血,你一只手可能不太方便,要不然我帮你上药?”
贺摇清依旧没有说话,谢凌与觑着他的脸色,试探地伸出手拿过药瓶,见他没有拒绝才松了一口气,于是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小心地卷起了衣袖。
因为主人的漠不关心和毫不在乎,衣袖内衬当然染上了血,甚至有的还粘在了伤口上,谢凌与不禁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最后额头上竟出了一层薄汗。之前只是匆匆一瞥就已经觉得触目惊心,现在如此近距离地看着这人的伤口,他心中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勉强才止住了面上的惊愕之色。
只见几道新伤深得惊人,仍在不断往外渗血,简直是近乎皮开肉绽了,很难想象这是那人自己下的手,可最能刺痛谢凌与的,却是那上面或深或浅、密密麻麻的旧日伤疤。
简直是快要找不见一处完好的皮肤了。
谢凌与紧紧地抿着唇,简直快要压抑不住内心深处突如其来的心痛愤怒,他的动作轻柔地近乎虔诚,像是在触碰什么一触即碎的宝物。
伤口上传来一阵轻微的痒意和刺痛,贺摇清转头看着这人给自己上药的动作,漆黑的眼瞳深不见底,看不清是个什么神情,一片静默中,他忽然突兀地开口了。
“你是在可怜我吗?”
谢凌与动作一顿,没有立即回话,而是拿过旁边的布条小心地将伤口包好。他常年习武,小伤不断,所以很有经验,包扎伤口的手艺能比得上寻常药师:“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难道不是吗?贺摇清心底一片漠然,你们怜悯我这种人,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灵怜悯凄苦的众生。
可笑,你们到底有什么资格来可怜我?贺摇清心中恶意顿生,言语间竟带上了几分咄咄逼人的刻薄:“你既然已经知晓了我的经历,如果不是同情怜悯,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谢凌与轻轻地放下他的衣袖,又动手抚平其上的褶皱,这才抬头看过去。
他的眼神满是郑重认真,还带上了一分不易察觉的纵容,贺摇清一愣,竟能从中看到那个小小的自己。
“我当然不可怜你,”谢凌与眉眼之中全是温柔,只看着就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说的话,“我只是……心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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