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死后我立刻反了(39)
说白了,我希望季三青为了城中的两万百姓的性命,背叛他对太子的誓言,交出小世子。
出于我的私心,我希望他在民与君之中选择民。
不过季三青也是个人精,他看得明明白白的,我是八王爷手下的重臣,跟八王爷穿的是一条裤子。无论我和主子走上那一条路,新帝都是我们最大的烂路石。只要他还忠于新帝,只要我还追随主子,我们就注定是敌对的立场。季三青接待我虽然客气,但由于立场的对立,他对我有着天然的不信任和疏离,我口中说出的话语他从来只进脑子半分,另半分当做耳边风。
我自己也明白,所以我没有把我对他暗藏的感情诉诸于口,没有告知他我真正的目的是救他性命,小世子的生死我反倒半点不在乎。就是为了防止季三青反过来利用我的情感,使得我的所有打算尽数落空。
相比于从我口中获得消息,季三青更愿意相信我带来的小乞儿和路边素不相识的香客,与香火鼎盛的寺庙中,季三青与寺院中的香客攀谈许久,就是为了得到宛城百姓的真实情况。
我没有催促,等得很耐心,就是为了让季三青心中的那杆天平,向百姓的方向,再多倾斜一些。
随着交流的不断深入,季三青的神色愈发凝重,原本坚定的眸子开始波动了起来。我心中重新燃起隐秘的希望,我隐约感觉到,只要再填一把火,季三青就可以离开他也太子同行的那条路。
季三青没有给我添火的机会,他比我更加明白自己心中的动摇,也早就看出了我的跃跃欲试。
回到太守府后不久,季三青连礼貌地留我吃一顿饭都不愿意。借口自己逛了许久,身体疲乏不堪,今晚不宜谈事,把我赶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宜下棋,不宜谈事,这两天季三青拒绝我的理由换汤不换药,都是一样的不走心,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
独自走回房间的路上,我不断安慰自己,季三青见到了宛城的这幅模样,他心中正在不断挣扎呢,我要给他时间好好考虑。主子给了我三天的时间,现在不过是第二天,今晚过了我还有一整天时间呢。
我还有一整天。
……
安慰不过是安慰,与我口中念叨着的没有关系不同,我的大脑无比清醒地意识到——问题很大。
我只有一天的时间了,如何利用这短短的一天时间来说服固执的季三青,我心中一点底都没有,一旦真的被逼到绝路,我甚至想要使用暴力,直接把季三青绑起来带出城去,这样也就不用费尽心思去说服这个死脑筋了。
绑走季三青并非是难事。宛城势力分为两方,季三青和申宏一派,太守和他手下的官僚一派。太守一派的态度在酒席上已经表现得很明确了,他们想要投降,只是苦于季三青官位比他大,而他们又不想把新帝得罪死,故而无法动手;季三青一派内部分裂,季三青在君与民之间纠结,申宏则是个只在乎自己性命的小人,也是因为季三青的缘故,他无法投降。由此可看,季三青与宛城中的其它掌权势力观念不合,如果我联合太守和申宏,联手架空本无实权的季三青,将他强行绑走,真的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愿对季三青动用暴力。不一部分原因是不舍得,更重要的是,我担心季三青会自尽。
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但没能没有救得了季三青,还让他在极度屈辱之中死去。
无论如何,我都不愿意季三青以这样的结局死去。
这一夜,我伴着隔壁小世子房间中传来的乐声和唱曲儿声,不断盘算着怎样才能说服季三青。
第三天清晨,天还没有亮,未能入眠的我一件件穿好了衣服,垂衣静坐在床榻上,焦灼地等候着黎明的到来。
公鸡叫响第二声,天空刚刚展露出鱼肚白,我霍然起身,直接赶往季三青的小院。我也曾伺候过季三青一段时间,他的作息很规律,每日在第二遍鸡叫时分就已经大醒。
我赶到季三青竹屋的时候,他已经在温书了,有时候我真的佩服他的心境,此等兵临城下之际,他依旧能每天琴棋书画诗酒花,早起时还不忘拿着一本《论语》三省其身。
“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季三青放下书本,对我的到来并不意外。
“季大公子倒是清闲自在,真可谓两耳不闻窗外事,彻底对宛城百姓不闻不问了!”
我开门见山,直接表露出我的心声。这场与季三青的心理博弈之中,我彻底失败了,他是一个不怕死的,甚至把为新帝赴死视为荣耀,而我有太多的畏惧,我担心宛城百姓被逼上绝路发生动乱,我担心小世子意外身故没法交差,我更担心季三青不明不白地死在这区区宛城。
我顾虑太多,从一开始就必输无疑,我所有的挣扎,从一开始就是玩笑。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过我仍旧不打算放弃,仍旧要最后一搏。
事关季三青的生死,我无法认命。
从我孤注一掷的眼神,有着七窍玲珑心的季三青隐约能猜出我的想法,为了让我放弃无谓的尝试,他给讲说了一个故事,一个他自己的故事。
故事中的主角是太子与监视太子的伴读。
两位主角本是敌对的阵营,本是注定陌路的对手。
但他们最终却走上了同一条路。
太子是季三青的表叔,季三青的奶奶与老皇帝的皇后有着同一个姓氏,季老夫人是皇后的姐姐。
皇后是被季老夫人亲手送进皇宫的,她的婚姻没有爱情,只有冷冰冰的政治和利益,为了安抚皇后背后的势力,皇后有着无上的权势和地位,却不受宠爱,老皇帝的众多嫔妃明面上不敢给皇后脸色,暗地里不时给皇后使绊子,根本不把皇后看在眼里。
宫墙深深,余生悠长,被困于皇宫之中的皇后对自己的夫君充满怨恨,浸润在仇恨和嫉妒之中的女人总是可怕的。皇后入宫没多久就撕掉了自己温婉的表象,对外,皇后与娘家的势力勾勾搭搭,令本就强大的娘家更上一层,成为几乎可以架空皇权的庞然大物;对内,她全然不在意自己毒妇的名声,在自己生下嫡长子之前,她不择手段,令后妃滑胎的滑胎,皇子们夭折的夭折。在太子出生之前,老皇帝生了五六个儿子,最后只活下来一个,是一个小宫女生的,对皇后的地位没有任何威胁。
后宫内的事物不如意也就罢了,老皇帝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朝堂中皇后一党的势力就使得老皇帝无比头痛了,很多时候,老皇帝看着那些勾搭成奸的世家们,再看着其中指点江山的皇后父兄。
老皇帝真的怀疑,大禹国的皇帝到底是谁,这到底是谁的国,老皇帝每日在龙椅上受气,回到后宫也不想跑到皇后那去找气受,常常从端妃和容妃这对姐妹花的居所获得片刻的安慰。
老皇帝当然不是一个善茬,他怎么可能甘心大权旁落,安分地当一个傀儡皇帝。他本就是一条擅长隐忍的毒蛇,他曾隐忍多年,在最关键的时刻以最腌臜的手段,逼得自己快要继位的皇兄退守边塞。老皇帝所有的懦弱和可笑行径都是假象,是为了麻痹皇后一党的皮囊。他深知世家盘根错节,不可以硬来,于是他表面对皇后无可奈何,任由皇后一党在朝中兴风作浪,实则在暗中培养可以与皇后一党的抗衡的势力。
季家就是皇帝暗中吸纳的势力。季家与皇后的家族是世代的血仇,到季家独子这一代,季家已经被皇后一党打压得只剩独苗了。皇帝暗中把季家独子调回京城,授予了一个不痛不痒的闲职。
季家的势力早在前朝的时候就被皇后一党瓦解,那时,季家独子无依无靠,没有可供依仗的靠山,谁也没想到,这位无人在意的家伙竟然夺走了皇后姐姐的芳心,她全不在意季家独子就是一个没权没势的穷书生,不顾自己亲人的反对,一意孤行,嫁给了一穷二白的季家独子。
皇后的姐姐,也就是嫁给季家独子的季氏,她也是一个狠人,自己不想进宫,就把自己最亲近的妹妹给送进了皇宫,凭借父兄过分的宠爱,以女子之身成为皇后一党中的领头人之一。在与季家独子成婚后,她把季家独子绑上皇后一党的战车,令自己的夫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升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