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宁回:“不认识。”
“不认识?不应该。”
袁祈急切说:“你再好好想想,他是前建安市文物局考古研究中心副主任。”
纠缠了他八年的梦,今早终于有了答案,他终于听清当年袁载道最后说的那两个字,也模仿了口型确实对得上,绝对是“纪宁”。
纪宁扫过袁祈的眼睛,其中碎光浮动,焦急难掩。
这人很少展露自己情绪,这件事于他而言必定十分重要。
纪宁半垂长睫,轻蹙眉头勉强自己仔细回想。
袁祈跟他对立,盯着对方安静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纪宁抬起眼皮,又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中轻轻垂下。“对不起,袁祈,对不起。”
纪宁经历的光阴太长,长到已经模糊了记忆,别说是某个人,即便是某个朝代,在他眼中也只是漫漫长河中一片单薄的走马灯。
袁祈眉头紧紧搅在一起,眼中透出明晃晃的失望。
他想起在下闵县汉墓前赵乐曾经跟他说过——“咱们领导,脑子薄情,跟工作无关的人或者事都不往里装……倘若你今天实习不合格,明天你们两个在街上遇见,他根本不会记得你们一起出过外勤。”
袁祈脸上逐渐浮现出一个无奈苦笑,抬起手一点点捂住脸,失魂落魄往后退了半步,被石头绊倒,顺势坐了下去。
他一直以为这是条极其重要的线索,自己寻求多年,没想到竟会以这样的方式断裂。
纪宁将他的一切表情尽收眼底,脸上仅有的血色都退了,比刚才更难看。
袁祈但凡能在面上露出了一分痛苦,心底必定压着一万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将喜怒言于色。
纪宁将这份伤害归咎于自身,妄图能替对方分担。
他伸出手,轻轻按在袁祈头顶,杂乱发丝在微风中纠缠住他雪白指尖,长睫被掀的颤动。
“对不起,袁祈。”
袁祈使劲搓了把脸,觉出自己难看失态,仰起头看纪宁,即便眼睛泛红,却还是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不怪你。”他说:“这事不能怪你。”
八年的时间都过去了,没有人有义务记着跟某个不想干人的交集。
纪宁将手从他发丝中抽出,“方便告诉我吗?”
袁祈:“什么?”
纪宁说:“袁载道。”
“他……”
袁祈低头苦笑了下,左手拇指摁住自己右手的掌纹。
这件事压在他心里太多年,蓦地被人提起,非常不适应,但不适应的同时,却又有一点放松,因为问的人是纪宁。
可能是纪宁挑的时间对,也可能是他连续几天没睡好再加上跌宕起伏的经历让袁祈内心封闭的那堵墙裂开了点缝隙。
沉默半晌,袁祈说:“他是我爸。”
他的语气很轻,说完后仰起头苦笑看向纪宁,半开玩笑地说:“像我这样的人,曾经也是父母双全的。”
纪宁:“嗯。”
晨曦的空气很新,袁祈出了口气,下意识侧身摸烟,结果发现落在床头那袋子东西里了。
纪宁余光瞥过,袁祈知道他要替自己去拿,先说:“不用了。”
云海松涛,他在这里抽烟有种在琴桌上拉屎的败景感,袁祈搓了搓指尖,一只手摁着石头光滑表面,看着眼前纪宁,突然心头一动。
“你能坐我旁边,让我靠会儿吗?”
纪宁没有半分考虑,走到袁祈手掌指向的位置坐下,袁祈歪头将自己沉重脑袋压在对方肩膀上。
“该从哪里说起呢……”
袁祈停顿了下,没有刻意组织自己的记忆,任由其散漫的往外冒:“我对我爸其实没什么太确切的感情,讨厌和喜欢都说不上来。从我记事开始,他就一直很忙,单位、家、现场,三点一线的忙,偶尔见一次面,也是在他回家拿换洗衣服或者我妈带我去现场看他的时候。”
“我妈是个很好的女人,标准的贤妻良母,爱笑,我从未听过她一句抱怨,也没听过她私底下说人半句闲话。”
他出身的家庭,有忙于工作常年不见人的父亲和贤惠善良的母亲。
“我一直跟着我妈过,到上高二的时候,高二下学期,我妈给我转了学,因为新学校离家近,高三压力大,她想陪读方便照顾我。”
袁祈的指甲无意识磨过石头粗糙边缘,发出滋啦声响。
“有一天学校因为第二天要组织社会考试,早早清理考场,晚自习就没上,所以给我们提前放了半天假,我妈当时在城里,我爸刚开发的项目正好在学校后的山上,于是我去找他拿家里钥匙。”
纪宁垂眸看向袁祈抓在石头上的手,他知道对方掩饰隐藏了很多事情,那些经历并没有像出口这般轻描淡写,否则不至于指甲掀开都感觉不到疼。
纪宁掌心覆上他青筋分明的手背,一点点将紧绷手指掰开,握住往外渗血的指缝。
袁祈短暂笑了下,似乎是觉着他多余,笑意未达眼底。
“然后我就看见了,那场大火。”
第66章 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看着我爸从火海跑出来倒在我面前,临死前留下我脖子上的这块玉牌和半句遗言。”
袁祈侧过脸,眼神很轻落在纪宁脸上,“这些年我一直很困惑,他遗言里让我去找的人是谁,今早在梦里才补全。”
可能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因果,因为他在梦里下意识想喊的也是纪宁名字,所以才会跟袁载道的口型重合,他才会知道那两个字也是“纪宁”。
“不过你也不用因此自责。既然你不记得他,说明两人之间的交集并不深,他或许是疼疯了脑子混乱也说不好,也或许是同名的人,又或者是同音……”
纪宁连着两句的道歉让袁祈察觉到他的自责而心疼,尽量将这件没有结果的事跟对方撇开关系。
纪宁的脸色并没有因为他的宽慰有多大变化,在袁祈轻描淡写说“反正都过去了”,明显想掠过这个话题时,突然问:“为什么会起火?”
袁祈知道纪宁是个极少主动会跟人聊什么的人,想了想说:“根据官方后来调查结果,说是殉情。他跟某位女性关系暧昧,因为对方要嫁人,当晚产生口角,推倒了取暖用的小煤炉,拉着人想同归于尽,结果女的跑了,他自己烧死了。”
纪宁注意道袁祈提到“某位女性”时,眼角又细微抽动,透出讥诮。
他知道袁祈在模棱两可的粉饰太平,这个人习惯隐藏自己的欲望和心思。
纪宁眼睫往下低了低,“但你并不相信这个结果。”
“按照你的性格,一定会暗自调查。”
“怎么会呢?”袁祈惊诧,带点笑说:“我能有多大本事,不相信官方说法自己去查。”
纪宁说:“你确实不信。”
他没有任何证据,却说的直白笃定。
袁祈语塞,苦笑道:“说好了未经允许,不侵犯我的隐私。”
纪宁说:“没有。”
他在袁祈质疑的目光中回视,“我不需要。”
从认识开始,他就关注袁祈的每一点习惯,笑容间微妙的差异,目光转换瞬间的细微变化……不需要窥探就足够了解对方。
“如果我不说破,你会假装接受这个答案把这件事带过去。”
然后继续一个人探寻摸索,纪宁不想看他再次踽踽独行于天地间。
他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纪组……”
袁祈经常会被纪宁的直白而打的措手不及,而且这次对方还蹙了眉。
纪宁脸上每一个细微表情,都跟中彩票一样难得,他蹙眉时候的情绪跟别人不一样,没有忧愁,更多的是孤独和悲伤。
袁祈收敛住表情,露出一点无可奈何的苦笑,轻叹口气:“按照我们人类的社交规则,人家不愿意告诉你的事情,即便是自己发现了,也应该装作不知道配合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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