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错了,是我错了!你罚我吧,求求你,让我把顾伯送回去吧,送他回去,我就回来领罚!”年轻工匠“砰砰”地磕起头来。
寂静的雪夜中,监工小吏哼笑了一声,格外的刺耳。
“行,那你背着他上来吧。”监工小吏站起身,让开一块空间。
众人松了口气。
年轻工匠连连道谢,背起顾伯,徒手攀着坑道边缘,向上爬去。
年轻人体力虽然好,但是经过一天的劳动,此时又背着一个人,想要攀上三尺多高的坑道边缘,并没有那么容易。
他铆足了力气,手背上青筋暴起,一点一点地,向上移动。
“呼——呼——”年轻工匠的手终于够到了地面。
下一刻,监工小吏一脚跺在年轻工匠手背上。
年轻工匠没感觉到疼,只觉得手突然不能移动了,他吃惊地抬起头,看见监工小吏狞笑着探身过来:“嘴巴上说说你错了就完了?你以为得罪了皮大人,是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的吗?”
说罢,监工小吏用力地踩着年轻工匠手背,左右碾了碾。
所有工匠都被这一幕震惊了。
年轻工匠疼得大叫起来,身体向下坠去。
土石滑落声不绝于耳,年轻工匠坠落到月光找不到的地方去了。
监工小吏直起身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活儿不用干了?快干活!”
“啪”!鞭子在空中一响,老黄牛一般的工匠们慢慢散开。
一夜过去。
进入腊月,天亮的也晚些,周元瑢起床喝药的时候,外面还是黑的,等他喝完了药,窗户纸开始蒙蒙发亮了。
院子里,周元琦正在晨练,时不时发出“喝喝”的声音。
经过昨天的“战斗”,周元琦发现他这份新工作非常有意义,他必须锻炼出强健的体魄,来应对每一天的新挑战!
周元瑢站在门前,欣赏了一会儿周元琦华丽的拳脚,感到外面寒风凛冽,禁受不住,又回到温暖的里屋,坐在炭盆旁边,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正在这时,张妈忽然从前院跑了进来。
“张妈,怎么了?厨房失火了吗?”周元琦连忙问道。
“不是,诶呦我的二少爷,三公子呢?”张妈拉住周元琦。
周元琦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张妈管周元瑢叫三公子,管他叫二少爷,不过,他看到张妈脸上的表情很着急,便没有问这个问题,指了指里面:“在里面画图呢。”
张妈撒开周元琦,小跑进了里屋,扶着门框,叫道:“三公子,三公子!出事了!”
周元瑢刚才就在屋里听见张妈和周元琦说话,这会儿已经站了起来,迎到门前:“张妈,怎么了?您别急,慢慢说。”
张妈喘了两口气,让呼吸平静下来,她告诉周元瑢,她早上出去买菜的时候,正好顺路经过刘师傅修理店,想看看刘师傅在干什么。
结果一进去,刘师傅就拉住她,拜托她给周元瑢传个话,就说让周元瑢来修理店一趟,现在不光是王友志、王友德他们对杨文虎恨的牙痒痒,还多了几个工友同仇敌忾,只要能推翻活阎王的统治,让他们干什么他们都乐意。
不过,周元瑢的身份太过敏感,所以王友德并没有向他们透露刘师傅修理店和周家的关系,这一点可以请周元瑢放心。
如果周元瑢想要了解进一步的情况,就去刘师傅修理店,王友德在那里留了一些东西,可能可以帮到周元瑢。
周元瑢听到这话,知道转机来了。
“怎么样?”周元琦问道,“我们现在立刻出发去刘师傅修理店?”
周元瑢点点头。思索片刻,他还是戴上了一顶遮住面孔的帽子。
两人来到刘师傅修理店,刘师傅和王友德院子里说话,看见周元瑢,连忙迎上来。
“三公子,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的。”王友德激动道。
刘师傅从怀里取出一只信函,交给周元瑢。
“这是王友志、李大根的户籍。”刘师傅道。
周元瑢看过信函里的函件后,看向王友德:“这是什么意思?”
“三公子,你不是说,只要能证明自己是良民,有良民户籍,就可以推翻杨监事,换一个好监事吗?我们现在虽然只弄到两个人的,但是李大根那边还有一大帮工友在说服中,李大根说,很快就会有更多的良民户籍交上来。”王友德显然是已经听说了周元瑢在土堆上“发表的讲话”。
“李大根是谁?”周元瑢问道。
“就是昨天晚上找到我们家的工友,他和我哥认识,知道我哥找了芝兰堂的大夫,他没钱,大半夜的,背着冻僵的顾伯过来,病急乱投医,就想到了我哥。”王友德兴奋道,“我们昨天晚上给顾伯找了大夫,顾伯已经救醒了,这会儿正在我家休息,大根哥便跟我说起了三公子,后悔没有听三公子的话,把自己的户籍拿出来,现在想拿出来也没办法交给三公子了,三公子门前守着的都是杨文虎的人。”
“什么?”周元瑢一惊,没想到,杨文虎竟然还搞这一出。
“我说,那交给我啊,我认识个人,和三公子是熟人,杨文虎又没见过的,只要给这个中间人,自然能转到三公子手里。”王友德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顾伯又是谁?”周元瑢还是想问清楚来龙去脉。
王友德便将李大哥讲给他的事情又重复了一遍,就在昨天晚上,工程上发生了一件事,顾伯冻晕过去,监工小吏却百般刁难,不让李大根带顾伯去看大夫,也不让他们回家,李大根在工友们的掩护下,背着顾伯出来,这才捡回一条命。
“如今,李大根他们那一段工程上的工友,都对那个姓皮的监工恨之入骨,他们私下里已经跟李大根说了,再这么干下去,大家都是个死,要么冻死在雪地里,要么更糟,逃走牵连全家。”王友德脸上露出了愤愤之色,只因为这些人的话和他心中所想的是一样的,“都是个死,还不如站起来做一回人!就和杨文虎死磕到底!他们立刻就想到了三公子,说要把户籍表汇总起来,都交给三公子。”
“太好了。”周元瑢道,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是从王友德的口述中,他仿佛看到了雪夜中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历史上本来就有很多起义,与繁重的苦役相关,官吏们只想着给自己创造业绩,无底线地压迫着下面的劳动力,工期定的不近人情,惩罚亦是严酷苛刻,这样确实可以短暂地提升效率,可是一旦压迫到极限,必然会产生反噬,甚至会引发一个朝代的覆灭。
周元瑢自第一次见到杨文虎鞭打工匠开始,就想着如何能改变尚方署这样简单粗暴的用工管理方式,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周围的人都默认了这种用工方式,耿直如董衡,开明如虞上卿,都不觉得杨文虎的做事方法有什么问题,反而是提出问题的周元瑢太天真,太妇人之仁。
在没有支持的情况下,周元瑢没有贸然动手,他想先试试用他的管理方式,是否能够完成工程,大相国寺的实例证明,这些工匠并不是什么懒惰之辈,给他们合适的工作时间,他们能完成得更好。
有了实践成功,周元瑢需要的就是一个足够强大的把柄,能够一举把杨文虎拉下马。——很快,杨文虎就给自己制造了一个这样的把柄:把所有的良民都改成苦役犯户籍。
周元瑢十分谨慎地推进着他的计划,现在,他已经开始收拢杨文虎的罪证。
最开始是两张户籍表,很快,刘师傅修理店又送来了第三张、第四张……
户籍表是一个工段一个工段送来的,人心之崩塌,如雪花之溃散,天气越来越寒冷,工匠们对监工的仇恨也越来越深。
很快,他们就发现,他们没有退缩的余地,只能选择死,或者拼死一搏。
数日后,厚厚的户籍表在周元瑢桌上垒成一摞,他看着这些如山铁证,知道是时候动手了。
*
十二月十九日,杨文虎得到消息,说周元瑢已经把新一张执行图交到了虞上卿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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