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遇旬懒懒“嗯”了声,眼神里有迷蒙的柔软,声音也和完全清醒时的理智冷淡差别挺大。
沈榆想到他上次来喝酒是和章济年一起,谈话间也皆是熟稔,猜到关系不一般,但还是好奇问:“怎么在这里睡?”
温遇旬言简意赅:“每周五都来这待会儿,今天太困,没心情喝酒,来这眯一觉。”
看沈榆一副没完全理解的样子,温遇旬真心实意被他呆愣没反应过来的表情取悦到,补充解释道:“章济年是我叔父,他是老板,我也是老板。”
“够不够格在这里睡觉?”
沈榆没想到是这样的关系:“够了,够了。”
和沈榆聊了几句,温遇旬完全清醒了,抓了抓头发往后捋,风也随他,将他的发丝往后吹再扬起。
他往旁边看了眼:“搬东西?”
沈榆点头,温遇旬就又问:“为什么不开灯?看得清路么?”
他有轻度夜盲,但沈榆没这种烦恼,原本想回“看得清”,转念一想举个电筒照来照去也挺累人,于是说:“不知道哪里开灯。”
温遇旬的表情大约是有点无语,没说话,走到木门前按了下门板边上的开关,昏黄的灯一亮,沈榆才知道后园是有两盏照明路灯的。
他明确地记得上次来这匆匆一瞥,是没有这样鲜活矜贵的郁金香的,被白色短围栏圈了一块四方形,规规整整地长满了一方惬意的天地。
沈榆的眼神不住地往那里看,温遇旬走过来说:“喜欢给你折两枝,回家插在瓶里,能好看一个星期。”
沈榆回神了,笑着说:“不好吧,乱择章先生的花。”
温遇旬一脸不在乎,脸上没表情:“你过眼处能看见的所有花草都是由我培育,我想择给谁是我说了算,他做不了主。”
沈榆听了这话哧一声笑开,却不是不相信的意思:“你想择给我呀?”
温遇旬瞥他一眼,兀自走到围栏前蹲下,才为自己辩解,却是一个同一个道理:“是你移不开眼。”
郁金香在夜间已经闭合了,白天花瓣舒展更开,如今半推半就封闭起来成一个饱满的椭圆,呈直立杯状,才是大多数人熟悉爱看的样子。
温遇旬睡前刚拿喷壶往花田周围撒了点水,时间没过多久,还有些水珠攀在波状的叶片上,他用手去碰,那些水珠便淅淅沥沥地落下来。
沈榆站在一边,微侧着身子,低头却不是看花:“我以前和家人去比利时旅游,记得也是暑期,那时候郁金香都没开。”
一般郁金香的花期在每年四到五月份,过了开花期,植株逐渐枯黄凋谢,新球子球形成期过后,花芽分化,随后便是长时间的休眠与新生。
这些花是温遇旬从植培所里拿出来的,首都园林局在北城区的博览苑里办了个鲜花展,植培所主要负责花苗培育的主要工作,鲜花展在即,园林局那边的负责人来看过花苗的培育情况后选定了其中几批开得好的做展出,剩下一些留在恒温室里,还有一些被温遇旬拿来了卧月的后园单独养着。
到现在整个后园还残留了些泥土翻新的气味,草种被植上不久,是为移栽做的准备。
温遇旬起身去拿了花艺剪,解释道:“在温室里培育的品种,控水控温,促成栽培模拟自然开花的生长环境就可以。”
原本夏季应该是休眠期,他说得状似轻巧,其中辛苦只有自己知道。
这个项目起建的时间早在半年之前,那时还是秋天,花苗长大需要时间,郁金香又娇贵,对土壤要求高,在黏重的土壤上生长不良,喜好沙土,不耐干旱也不耐水湿,一不注意就要染上青霉菌和腐烂病,为达成促成栽培技术,种植箱的位置也时常需要调整。
温遇旬准备本科毕业论文本就没剩多少时间,本校保研后直接被点名要求帮忙,每天白天到植培所观察生长状态整理报告,晚上熬夜写论文,准备毕业材料。
沈榆听他得心应手,猜测道:“你从事相关工作?”
温遇旬说:“我学这个专业。”
上次见面温遇旬穿了衬衫西裤,看起来稍微成熟,沈榆以为他已经工作,现下借路灯的一豆灯光打量他今天的样子,纯白T恤牛仔裤,手腕上缠了一圈圆润的沉香手串。
郁金香被剪下四五枝,温遇旬抬手,将花往上递给沈榆,边说:“郁金香有毒,回家不要放在室内,不要近距离接触,不要吃。”
“……”
花朵受力作用在手上颤动,眼前晃了一片嫩粉色,沈榆接过来,心想着又不是饥不择食,我吃这花做什么。
他在心里腹诽完了又对温遇旬弯眼睛:“谢谢,很漂亮,我很喜欢。”
温遇旬站起来,转身的时刻瞥见被忘在一边的合成器,又看一眼抱着花想闻不敢闻的沈榆,说:“我帮你搬?”
沈榆知道对温郁旬来说就是随手,也不扭捏,点点头:“麻烦你。”
他们往外走,温遇旬看起来挺轻松,沈榆凑过去,问他这花有没有名字,是什么品种。
“狂人诗。”温遇旬不着痕迹地放慢了点脚步。
合成器从后园搬到前台来,小甄早就等在那边,见到合成器完好时先松了口气,跑过来从温遇旬手里接过,说:“谢谢沈哥,谢谢二老板。”
沈榆惊讶道:“感情就我不知道你是老板。”
温遇旬笑了声,说:“我不怎么来,最多算个甩手掌柜。”
他和章济年都是只进行资金投资,并不上手管理,沈榆他们叫的老板是两人的朋友,姓何,三十出头岁年纪,平时是他当一把手经营。
老何远远看见他们,不走过来,在嗑瓜子,朝沈榆挥挥手,又对温遇旬喊:“醒了啊?”
彼时温遇旬正在扫沈榆的微信二维码,闻言抬了下头,看不清人眯了眯眼,手抖了下,没扫上。
加好友这事是沈榆提出来的,等温遇旬那边敷衍完老何把码重新扫上,验证消息发过来时,他带了自己的名字。
沈榆在他面前通过,输入备注的时候把手机拿得正对自己,屏幕不让人看见,将“温遇旬”三个字删掉,打上个郁金香的图案。
温遇旬从后园出来之后好像又困了,看着没什么精神。
沈榆将手机放回口袋,宁以桥和邱风刚来了消息,说他们快到了。
“我待会儿唱歌你听不听?还是回去睡觉?”沈榆问。
温遇旬大约有些困迷糊,胳膊撑着吧台,脸埋在手里,声音闷闷的:“我听过你唱歌。”
他完全是答非所问,沈榆乐得和他说话:“卧月签了不少驻唱乐队,一个星期三支乐队轮着站岗,你来也在后园待着,保不齐哪一天周五你会听错。”
温遇旬一般来了也不会在前厅坐,一般和章济年在后园喝酒,要么睡觉。但只要木门一开,就算待在矮楼里,前厅传来的声音也很清晰。
上次和沈榆面对面见一次是他为了那几颗郁金香把后园的地给翻了,撒了肥,味道不好闻。
“不会听错。”长眠湾的歌相较于其他金属类和朋克类等风格很不一样,他们的歌大多静,也很慢,旋律悠扬。
温遇旬看沈榆在那边不知道得意什么,说:“你们的歌很适合听着睡觉。”
沈榆顿了一下,被惹了只会退而求其次:“横竖都是睡觉,那你要不要听一听?”
他是这样的,温顺的时候占大多数,一双眼睛闪亮亮地看着人,自己不知道有多招人,不温顺有小脾气的时候很少见,宁以桥觉得他发脾气的样子很好玩,最喜欢逗他不高兴。
温遇旬对旁人不冷不热的,不知道为什么在沈榆这里好像没什么办法,他心不在焉地看回去,自己在心里想。
沈榆眼神太真诚,温遇旬到底是没捱住,他其实很累,本来打算帮沈榆搬好东西就走了,还是没忍心拒绝:“那我听一听吧。”
“好的,”沈榆肉眼可见地一下子高兴起来,眨了两下眼睛,“既然温老板赏脸,一会儿能不能劳烦您不要太快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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