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柳长英交代他务必要把傅偏楼带回去。
这人,恐怕和这根神异的骨刺脱不开关系。
不待多想,被砍断一臂的鬼蛟藤嘶鸣起来,藤蔓乱飞,搅得地动山摇、泥泞漫天。
成玄哼笑一声,定了定神,丝毫不惧地迎面上前。
这是场一边倒的屠戮。
藤蔓犹如手足,绿汁犹如鲜血,骨刺每一回落下,都会在鬼蛟藤身上鞭笞出深深的痕迹。
它像也知晓害怕,不断收拢身形,企图逃命。
然而这片不知曾害过多少性命的沼泽根本寻不到出路,如今,也将成为它的葬身之处。
肩头留下不小心被藤蔓蹭伤的口子,潺潺流着血,成玄恍若不觉,眼里唯有酣畅淋漓。
一下接连一下,一击还有一击。
无人可挡!无人是一合之敌!
随着轰隆巨响,最后一道藤蔓也被斩了下来。
猖獗的鬼蛟藤如今只剩下一团光秃秃的根茎,半截埋在泥沼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枯萎。
根茎腐烂后,化作散发着恶臭的淤泥。泥泞乌漆漆的颜色里,陡然露出莹白的一角。
成玄的动作顿住,他凑近仔细瞧了瞧,俯身将其捡起。
那是一对极其漂亮的……龙角。
“是当年那条孽龙的角?”
他手指摩挲着龙角粗糙如珊瑚的表面,还未想通是怎么回事,下一刻,身形一停。
寒芒闪烁的枪尖对准脑后,傅偏楼冰冷的声音响起:“别动。”
余光往旁侧扫去,骆师兄二人不知何时被无声放倒,不省人事。
成玄不禁冷笑起来:“傅偏楼,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厉害?”
沉重到几乎要将骨头压折的威压俶尔落下,傅偏楼闷哼一声,再握不住枪,踉跄地半跪于地。
不止如此,他感到四肢百骸的灵力如同被抽空似的,慢慢失去气力。
经脉滞涩,不论如何调息,一根指头也无法动弹。
“你……”傅偏楼挣扎着,嗓音嘶哑,“你做了什么?那东西究竟是……”
骨刺“咚”地戳到面前,成玄转过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你说此物?呵呵……我也不知道。”
成玄咧开嘴,目光陶醉而又火热,“我只知道,它能令众生匍匐于我脚边。这就足够了。”
“傅偏楼啊傅偏楼,”他绕着人转了一圈,眸色缓缓变沉,“你可知为何我不计较你们那些小动作?真当我不曾发觉吗?”
“心机算尽、运筹帷幄,自以为快要成功时功亏一篑,被他人死死踩在脚底。这是何种感觉,你们这些天资横溢的家伙,可能明白些许了?”
“怎么样?是不是很耻辱?很不甘?是不是咽不下这口气?”
他的面容有一瞬的扭曲,“只可惜周围没有观众,不能叫他们好好欣赏一下,问剑谷大名鼎鼎的天灵根修士这副狼狈的模样!”
“仙境七杰……哈。”
他摇摇头,得意地说,“也不过如此。”
骨刺硌着掌心,令成玄微微恍惚。
这种感觉太好了,好到……他根本不想还回去。
他需要这股力量,他要凌驾所有人之上,包括那个从不正眼看他的师尊!
这般想着,成玄的眼神愈发幽深,堪称贪婪地凝视着傅偏楼。
“我给你一个机会。”他停驻脚步,说道,“你老实交代,你和此物,到底有何关系?”
傅偏楼垂头不语。
“不说的话……”
侧首望向角落里瞪着他的裴君灵与宣明聆,成玄勾唇,仿佛想到什么好主意,“我便一个一个,把你的同伴杀死在你眼前。”
“包括那个谢清规——你的好师兄。”
“……”
傅偏楼急促喘息着,支起的肩头,像是因这一句威胁失了骨头,缓缓垂落。
见状,成玄意料之中地大笑起来。
“很好笑么?”
怎么不好笑呢!
如傅偏楼这般的天骄,如今都要朝自己俯身!
成玄忘乎所以,几乎有些飘飘然了。
再去瞧人时,傅偏楼却已仰起脸,一蓝一黑的异色双眸静静凝视着他。
神色并非他所想象的屈辱,而是看蠢货般,无比轻蔑。
四目相对,傅偏楼微笑起来,低声道:“成玄,你知道吗?”
“你有一个很致命的弱点……”
成玄此人,光风霁月、君子翩翩的清云宗大师兄的外皮下,是会故意教导师弟错误枪法、黑心烂肚、心胸狭隘的小人。
——而小人得志时,容易得意忘形。
浊气翻涌,束在发辫上的龙形环佩不见踪影,数不清的鬼影犹如阴云般铺面而来。
成玄在里边看到了自己。
许许多多个惨死的自己。
风头鼎盛之时,轻率大意。
自以为是地觉得一切尽在掌握,却在此刻失却所有,被一枪贯穿后心。
而最后瞧见的,永远是这一张,似是憎恨、似是玩味,高高在上的脸。
“傅偏楼……是你!是你!”
眼前一片血红,他怒吼出声,手指因恐惧下意识攥紧。
掌心冰冷的触感令他稍稍清醒。
对,还没完,这一次,他定然不会重蹈覆辙!
这几人根本没有反抗之力,在骨刺之威下,不值一提!
手腕举起,就欲刺穿眼前之人,然而划破血幕的,则是一道惊鸿剑影。
右臂一痛,转瞬没了知觉。成玄听见血肉落地的碰撞声,一时无法明白发生了何事。
好不容易聚焦的视线中,他瞧见了一个人。
乌发、白衣、玉冠、红鱼。
眉目疏淡,眸光冷锐,立于谷口,梦魇般朝他指剑。
“谢清规?!”
成玄顾不上残缺的右臂,慌乱去够那根骨刺,妄图重新执掌局面。
然而,就在他快要够到时,一双云靴已踏至面前,将骨刺轻轻踹开。
嘴唇哆嗦着,成玄缓缓往上看去。
对上一双黑沉如寒潭的眼眸。
谢征垂着眼,俯视着他。
因这一个动作,右眼眼皮上墨渍般的小痣显露出来,十分招摇。
不知怎的,成玄忽然对这副景象有些熟悉。
好像……好像。
很久以前,他们曾是相反的立场。
“谢清规……谢征……姓谢名征……”
成玄喃喃念叨着,又看见走到谢征身旁,色如晓春的傅偏楼。
“对了……”
他想起来了。
难怪,从初见时,他总觉得对方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是你……是你们……”
那个十几年前,在他率师弟师妹剿灭青蟒时的镇上,那对活下来的表兄弟!
“哦?”傅偏楼嗤笑,“终于舍得认出来了?依仗外物,你也只能有这点气候。”
他眼底浮现出沉淀许久的煞气,咬着牙,拽紧谢征的衣角,缓缓道:“这么久了,居然已这么久了……”
“我们终于,能给钱掌柜、杨婶杨叔、给永安镇的所有人一个交代……”
他从没忘记过。一天也没有。
他知道,谢征也没有。
“杀了他吧,谢征。”傅偏楼闭上眼,“是时候叫他赔命了。”
谢征不言,只望着趴在地上、面露懊悔的成玄。
尔后,缓缓一叹。
无边无际的剑意落下。
就如那一日,令人心生绝望的枪影。
成玄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曾俯视着这个人,而对方不露声色,避让开目光,状似示弱。
如今,他终于知晓,那双眼底浮现的,是怎样一股令人胆寒的冷意。
却为时已晚。
种何因,得何果。
苦果落地,血溅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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