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暗玄也是刚刚从厢房出来,倒是没想到宁咎起的这么早:
“宁公子这么早?可要梳洗?”
“嗯,打水到隔壁吧,小声儿点儿。”
宁咎洗漱好,也精神了不少,这才招呼暗玄也坐下来:
“坐吧,和我说说阎云舟这几年的事儿,搬到这里多久了?”
其实就算是宁咎不问,暗玄也有一肚子的话想和他说,提起阎云舟他的面色就有些苦:
“王爷这三年是真的过的太苦了,去年冬天他病的很重,险些熬不过来,您留下的那些药也不剩下什么了,杨府医急又没有办法,所有人都跟着提着胆子,到了春天王爷才好一些,从那之后便搬到这里来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暗玄顿了一下才开口:
“其实这个别院从前王爷只有在祭拜先王,先王妃和世子的时候才会住两天,您,您走的这三年,每月的十五王爷都会去祖坟看您,然后在这里住上三日,去陪您说话。”
毕竟宁咎这个三年前死了的人此刻活生生地坐在这儿,暗玄说起这个事儿的时候还觉得别别扭扭的,宁咎则是睁大了眼睛:
“祖坟?你说这里是阎家的祖坟?”
暗玄点头:
“是,别院就是为了祭拜先人而建的,您的墓碑就在里面。”
宁咎……这种怪异的感觉啊,他的墓碑?
“当初阎云舟是悄悄把我埋在这里了?”
“是,而且王爷还没有给您换上寿衣,他说你定然不会喜欢那个样式,就将您和他拜堂时候的喜服穿在您的身上下葬了。”
宁咎一口水梗在喉咙里:
“拜堂?什么拜堂?”
暗玄现在都记得当年那场冥婚的画面,神色有些凄苦:
“当初您走后,大军便攻进了京城,王爷没有理会后面的战局,甚至都没有进宫,便直接带着您回了王府,回到王府之后让人将王府布置成了办喜事儿的样子,张灯结彩,同您再拜一次堂。”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宁咎是真的有些不淡定了:
“你说那一天阎云舟和我又拜了一次堂?”
“是,王爷嘴上虽然没有说,但是我看的出来他是觉得亏了您,那天整个王府都是红色,王爷一路抱着你,拜了天地,然后亲自送了您最后一程。”
宁咎呆愣地坐在了原地,眼眶通红一片,一滴泪到底还是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他刚来王府的时候本就是李启别有用心,是冲着克死阎云舟来的,王府自然没有办喜事儿的样子,这本就没什么的,他也从不曾因为此事儿怪过阎云舟,他骤然想起了之前他提过两次和公鸡拜堂的事儿。
所以阎云舟会不会觉得他是怪他的?他抬手掩面,他不敢想阎云舟是有多愧疚,是用着什么样的心情抱着他的尸体拜堂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心酸冲上心头,忽然,主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翻了,宁咎几乎是一瞬间便蹿了出去,暗玄也紧跟其后,宁咎推开了主屋的门,眼前的画面让他的呼吸都是一窒。
阎云舟倒在了床前那角桌边上,一旁的六角凳被带翻了,从来都波澜不惊的人此刻面上却是一副惶惶然的神色,他醒来便发现是自己一个人在床上,身边的床榻都是凉的,巨大的惶恐席卷了全身。
昨日的重逢,云雨,就像是一场不留痕迹的梦一样,醒来便不见了,他起身要去找人,酸疼的膝盖却一软,腿拌在了凳子上,心口跳动的剧烈,眼前一片黑雾,身子跌在了地上,徒劳地唤着那人的名字:
“宁咎,宁咎?”
宁咎吓了有一跳,冲过去便将人抱了起来:
“我在,我在,对不起,醒来出去该和你说一声的,磕到哪儿没有?”
将人安放在床上,宁咎赶紧去检查阎云舟的身上,小腿处磕红了一片,心中的懊恼席卷了而来,一个劲儿地道歉: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阎云舟的眼前恢复了清明,骤然复得的喜悦之下还夹杂着两分恼怒,声音都重了两分:
“你去哪了?”
宁咎抬手帮他揉着腿:
“就在隔壁,怕吵到你,没有叫你。”
阎云舟缓过来面上带了两分歉意:
“抱歉。”
回应他的是宁咎的一个拥抱:
“抱歉什么?我不爱听,睡的好吗?”
阎云舟也回抱住了他:
“太阳都这么高了还能睡的不好?”
新的一天开始了,外面中午的时候暖和,宁咎抱着阎云舟出来晒太阳,他感受到阎云舟对他现在很没有安全感,他只要消失在他的视野中,回来便能看到那人一直盯着他在的方向,手也会下意识地捻着被角,但是只要他一看过来,那人又会很快地避过他的目光。
这样的阎云舟是他从未看到过的,让他心疼的厉害,所以他都尽量不离开他,就粘着他。
“我一会儿想去我的墓地看看,怎么说那身子我也用了快一年,挺有感情的。”
这话真是怎么听怎么怪,但是阎云舟却没有拒绝,宁咎到了那无字碑前,转头看着身边那人笑了:
“怎么什么也没刻啊?都不写个什么挚爱xxx的吗?”
“你死的消息我都瞒着,还刻字。”
“哦,也对。”
宁咎看着那个墓碑,他不敢想就在三个月前他还用着那墓里面的身子,此刻他竟然能这样站在墓碑前面祭拜,这事儿若是说出去,估计爱因斯坦都解释不了。
宁咎还是接过了三柱清香,阎云舟也让暗玄扶着自己起来,也拿了三炷香,两个人同时躬身拜了下去,这一次他们拜的是真真正正的宁咎,宁咎看着那个墓碑开口:
“谢谢你,若不是你,我也不会到这里来,不会遇到最爱的人,谢谢,惟愿你来世一生顺遂。”
他躬身将三柱清香插在了墓碑前面,阎云舟第一次看着那个墓碑释然了,深深地拜了一次。
回去的时候宁咎扶着阎云舟走了回去,脚步很慢:
“若是太疼别勉强。”
“没事儿。”
宁咎忍不住问:
“哦,对了,现在我是宁远侯,那宁家其他的人呢?”
阎云舟一边注意脚下一边出声:
“宁文鸿被贬到了老家,宁家也没一个有出息的,嫡系和旁支都算上连一个举子都没有,几乎都随宁文鸿贬黜到老家种田了。”
“哼,宁文鸿那样也不像是能教导出什么有出息的子女的,走吧,回去我得叫杨生来回话呢,你放心,宁神医回来了,你这身子有救了,连膝盖的毛病我都能给你治了。”
宁咎的声音轻松,连着阎云舟都生出了几分希望来,宁咎的本事他知道,若是真的能将膝盖治好,他便能亲自陪着宁咎去很多的地方。
“真的能治好?”
宁咎喜欢看着他这般模样,对康复有期待才是一个合格的病人,古井无波自己都不抱希望的病人才是最难治的:
“你以为我那大包小包带来的是什么啊?还不都是给你带的,要说我们王爷还是命好,当初在山上的时候我就在想,最好就是让我自己的身子直接穿过来,这样我的那些医疗器具和药就都能带过来了,结果天随人愿,还真就都让我带回来了。
我告诉你啊,现在也不打仗了,天下太平了,你最大的任务就是安安心心,吃好睡好,将身子养好,一切都听我的。”
和平,安定,有时间有药,这放在现代简简单单的四个条件,放在现在却能让宁咎做梦都笑醒,他的话也让阎云舟都生出了希望来:
“好,以后就指望你了。”
进门的时候宁咎拉着阎云舟的手说:
“这里到底不如王府的条件,我们回去吧。”
当初没有回去的家,他们现在也该回去了。
“好。”
当天下午他们便整理了行装,宁咎再一次和阎云舟坐在了一个马车上,上来的时候还不忘吐槽:
“这车就是没有我的奥迪a6舒服,不过有你陪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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