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他的身旁低声嘀咕了几句,接着,一只粗糙而又厚实的大手伸过来,解下了蒙在他脸上的黑色布条。
重新恢复光明后的双眼还不太适应头顶的光线,应晚眯了一会眼睛,才开始默默观察周围的一切。
除了坐在副驾驶上的警察和司机,后车厢内一共有三个男人。他们并排坐在他的对面,都穿着萨瓦尔警方的制服,腰间别着左轮手枪。
被他用目光冷冷地注视着,三名警察不约而同地抬起手,开始在胸前划起了十字。
应晚一时半会不明白这帮人到底在干什么。缓缓收回目光,他竖起耳朵开始聆听车外的动静。
押运车外隐约传来车轮滚动的声响,看来进入萨瓦尔境内后,于白青的人马还是跟在他们后面。
见面前的几人只是反复做着祈祷的动作,半天不吭声,应晚忍不住又问:“为什么要叫我dios?”
坐在中间的那名警察似乎是唯一一个会说英语的人,听到他的问题,那人颤着声线开了口,用口音极重的英语答非所问:“我们终于找到您了。”
视线在自己的死囚服上来回徘徊,那人两指并拢合在一起,用指尖分别碰了碰左右两侧的肩膀,目光里满是虔诚与狂热:“您是无罪,圣洁之人,却甘愿为了我们受苦受难,我们会永远追随于您。”
“只有受难的神才会成为救主。”他闭上眼睛,将两根手指点上眉心,“等待您的不是死神的审判,是赦罪与永生。”
“……”
应晚皱起眉头,心里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这已经不是他头一回被人冠以类似的称呼了。
十几年前,在锡隆府的科技制造园,斯皮尔家那帮疯狂的邪教徒也曾把他奉为所谓的“神子”。其实只是为了在他身上做各种各样的实验,把他当作操纵信徒的棋子而已。
左眼皮微微一跳,应晚继续问:“你们认识路易?”
对面的三人脸上闪过一丝困惑,看起来不像是装的。
应晚缓缓眯起眼睛,心蓦地沉了下去。
如果这帮人真的和SPEAR没有什么关系,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坐在对面的三名警察没有再回答他的问题。他们用一种观赏艺术品般的目光将他的五官仔仔细细打量了个遍,接着从座椅前站起来,用蒙眼布重新蒙住了他的眼睛。
押运车仍然在继续往前行,四周鸦雀无声。
应晚活动了一下被手铐铐住的手腕,却发现完全挣脱不开。
计划有变,他现在无法确认这几名警察是否是自己人。唯一的办法就是通知跟在押运车后面的IFOR部队和他们的指挥官于白青,让IFOR把这辆车拦截下来。
可是他现在双手无法自由活动,手机也没在身上,完全没有办法联络上于白青。
正当应晚靠在座位前,脑子转得飞快的时候,他听到坐在副驾驶座的那名警察抬手敲了敲铁栏杆,回头对众人说:“马上到Fundidora了。”
冯蒂多拉是萨瓦尔东北部的一座卫星城,沙漠包围中的绿洲,也是“黑庭”的管辖地带之一。
为首的那名警察点了点头,用西语吩咐其他三人:“通知埋伏的人,杀了他们。”
应晚这回总算是听懂了。这个“他们”指的不是别人,就是跟在车队后面的IFOR的人马。
这帮人果然有鬼!
他刚要出声,就被其中一名警察用裹成团的领带堵住了嘴巴。
押运车的车门朝两侧打开,应晚听到耳边传来左轮手枪转轮的声音。紧接着,一阵纷乱嘈杂的马蹄声从门外由远及近,“砰”地一声枪响,有人朝半空中开了个空枪。
眼睛无法视物,嘴巴也一时半会不能出声,他只能依靠敏锐的听觉来判断周围的情况。
他原本以为援兵的到来会将外面的IFOR部队打个措手不及,双方很快就会陷入胶着之中。没想到于白青的人马似乎早有准备,随着两名副官高声令下,车门外传来了一阵密集的枪声和马匹的凄厉嘶鸣。
他听出来了,IFOR的人已经做出了防御布局。首先开枪射杀敌方马匹,等到敌方丧失了远距离作战行动能力,再冲上前开始近战。
马蹄声越来越小,渐渐消失不见。他听到了门外的几声沉闷枪响,没过多久,押运车的铁门就被人从外面“哐”地拉开了。
耳边响起一道平稳而又熟悉的男声:“跟我走,快。”
用军刀挑开覆在他眼睛上的黑布,于白青紧紧抓住他的肩膀,半抱着他就准备往押运车下跳。
跟着于白青连滚带爬下了押运车,应晚放眼望去,发现IFOR的越野车队正兵分三路朝着沙漠公路的不同方向开,大范围分散了援兵的火力。
押运车的门口并排躺倒了三四个人,全部都是直中眉心一枪毙命。
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应晚这才发现,三个警察裸露在外的手腕和后颈处,都纹着一个肉眼很难注意到的纹身图案。
——呐喊的无脸女。
看到于白青拉开一辆吉普车的车门,应晚眼疾手快,当即跟着跳上了副驾驶座的位置。
车轮摩擦沙面发出“呲啦”的响声,于白青在原地三百六十度倒转方向盘,狠狠踩下油门,越野车立刻朝着不远处的冯蒂多拉城疾速驶去。
风声混杂着沙土从车窗外呼啸擦过,应晚侧过头,对着正在沙漠飙车的于白青大喊:“其他人呢?”
他指的是于白青的那群下属们。
“他们走撤退路线,先引那帮人离开。”于白青紧紧盯着道路尽头的郊区补给站,全神贯注观察着四周的情况,“我和你直接进城。”
应晚立刻明白了,这是他哥在紧急情况下抛出的障眼法。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现在暂时还没有追兵追上来,一旦他们混入了城镇的人海之中,就很难会再被城外的那帮人找到。
越野车驶入城外的补给站,汽油也完全耗尽了。趁着站点工作人员给车加油的功夫,于白青带着他打开车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补给站,混入了正在巴士站外排队搭乘的士入城的人流。
用外套罩住应晚的后背,于白青摘下上面的指挥官衔章,用衔章的针头开始不着痕迹地替他撬开手铐。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在售票处用于白青的钱花十比索买了一张的士车票,应晚一边跟着排队的队伍往前走,一边悄声问跟在身后的于白青。
取下挂在应晚手上的手铐,于白青用一张纸巾包住,默不作声地扔进了右侧的垃圾桶:“上车的时候。”
“怎么发现的?”
“看到了他们身上的纹身。”
“……”
应晚的心跳突地漏了一拍。
他没想到于白青居然也知道纹身的事。
这人到底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暗自调查了自己多久??
没等他开口再问,一辆去市中心的的士就停在了两人面前。
等到两名乘客上了车,司机问于白青和应晚:“两位客人要去哪?”
于白青用流利的当地语言回道:“距离这里最近的公用电话亭,谢谢。”
他的手机在萨瓦尔没有信号和网络,需要找到一个可以拨打跨国电话的地方,才能联系上刚刚撤退的那帮下属和部队基地的人马。
按下计程器,司机搭载着两人朝市中心慢悠悠地驶去。
坐在后车厢,应晚用嘴叼着外套的拉链,试图拉拢领口把里面的囚服挡住。他刚刚抬起头,突然发现的士司机好像在用一种非常好奇的目光从后视镜里打量着自己。
坐在身旁的于白青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正当应晚准备直接无视的时候,他听到于白青忽然开了口:“您为什么一直在盯着我朋友,这样很不礼貌。”
“啊……那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司机连忙摆了摆手,匆匆收回了目光,“我只是觉得这位先生有点眼熟,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
司机的心里其实也隐隐觉得有些奇怪。这两位客人明明一眼看上去就不是本地人,不知道自己这种莫名熟悉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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