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白青什么都没说,他拿出手机对着桑兴文的签名拍了张照,发送给了技侦小队的工作群。
【青:这字是左手写的?】
老队长一发话,炸出了群里所有的潜水阿宅。
群主关星文率先冒泡:【Nicholas. Guan:有点像。】
【Nicholas. Guan:有原件吗?拿回科里鉴定一下?】
【青:有。】
关上手机,于白青让老刘把四名工人的文件全送去技侦办公室,逐一进行笔迹鉴定。
他心里有了一个新的猜测,如果技侦那边能够给出确切答案,那这起“机器杀人案”已经出现了第一个突破口。
老刘起身离开接待室,房间里只剩下和冠玉与于白青两人。
和冠玉仍旧保持着来时风度翩翩的模样,将双手搭在膝前,他缓缓靠上柔软的沙发背:“于队长特意支开那位警官,是有什么话想单独问我的吗?”
于白青面色淡淡,他翻开手中关于和冠玉的资料,一行行扫过这位天之骄子二十多年以来的人生履历。
就读于国外顶尖商学院,繁市多个高档楼盘背后的投资商,大学还没毕业已经成为了家族企业年龄最小的接班人。喜爱帆船竞技,持有国际风浪板协会一级证书,在港口拥有自己的帆船俱乐部。
性别男,爱好男。
这是阮天杰告诉他的。
在外人面前表露出的谦虚有礼,只是这位和家三少达到自己目的所使用的手段。就凭和冠玉能从这一代小辈里脱颖而出,坐稳了和家继承人的位置,这人的本性就绝对不是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
毛都还没长齐的幼虎,却试图在暗地露出锋利的爪牙,向自己发出挑战。
于白青撩了一下眼皮。
有意思。
他看向面前的英俊青年:“警方目前还处于现场调查阶段,如果有其他需要才会让贵公司出面,辛苦和先生今天专门跑一趟。”
“哪里,是我们要感谢于队长和各位警官,没有你们全力侦破案件,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也——”
“还是和少今天来警局,其实也有其他目的?”合上手中资料,于白青笑了笑,“在我们调查和裕之前,你已经送来了所有我们需要的资料。是担心我们要是真的调查贵公司,会查出什么别的东西?”
听到于白青的一番话,和冠玉脸上洋溢着的笑容明显僵了一瞬,却仍然维持着一如既往的风度:“于警官,我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于白青不置可否。
一旦和冠玉停下来认真思考,就会发现他其实是在诈他。
像和裕置业这样的大企业,警方并不可能只因为发生了一两起凶杀案,就能拿到调查令,要求企业公开所有的内部资料。
小老虎的城府还是不够深,这趟跑来警局,完全是欲盖弥彰了。
和裕置业和和冠玉,其中至少有一方有问题。
“既然于警官没有其他的问题要问,那我就先走了?”眼看自己此行的目的没有达到,和冠玉也并不打算久留,“这是我的名片,以后有任何问题,于警官随时都可以联络我。”
阮天杰以前说的果然没错,让他千万别想着在于白青面前耍什么心思。
这人看起来懒懒散散,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实际就是条老狐狸。
从兜里拿出根烟,于白青递了过去:“和少慢走,队里还有工作,我就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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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局大楼下,一辆黑色宾利驶出停车场,缓缓汇入了主干道的车流中。
和冠玉走后,于白青并没有离开接待室。他掏出根烟叼在嘴里,走到一扇敞开的窗户前,背靠着阳台打火点烟。
袅袅云雾飘向窗外,在正午的阳光下消匿无踪。于白青拿起和冠玉的名片,在搜索网址里输入了他的私人联系方式。
经过刚才的试探,他发现和冠玉是个防备心很强的人。他今天并没有开口问任何与应晚有关的事,阮天杰不是个爱和朋友多嘴的人,和冠玉暂时应该也不知道他与应晚之间的关系。
使用联系方式查询所绑定的账号并不难,关星文以前教过他怎么操作。顺着各种乱七八糟的资讯往下翻,他点开了其中的一条搜索结果。
“冠玉_Crown”,这是和冠玉在社交平台“APONE”上的账号,点开首页,他发现这个账号和阮天杰的“APONE”账号互相关注了对方。
和家三少既是名年少有为的商界精英,也和大多数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样,是个名副其实的享乐主义者。
他的个人主页不是帆船与大海,就是层出不穷的高档酒会与灯红酒绿的夜生活。主页的照片与视频全都充斥着有钱人独有的纸醉金迷,他的身边总是不缺俊男美女。
顺着日期往下翻,于白青看到了更加年轻时的和冠玉。
和刚才那位西装革履的豪门接班人不同,两年前的和家三少还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在社交软件上留下了他曾经的稚嫩与不成熟。
身穿各种名贵潮牌,全身上下挂着丁零当啷的小吊饰一堆。热爱泡吧,喜欢喝酒蹦迪,沉迷于一切年轻人们的爱好,发了疯的消耗青春。
两年前,他每隔几天就会上传一段自己混迹在午夜club里的录像。
昏暗光线笼罩下的巨大舞池,脱衣舞娘在缭绕烟雾中扭动着身躯,一切都带着虚幻与迷离。
于白青的手机里传出一阵刺耳的打碟噪音,在空旷的接待室里回荡不息。哪怕不在现场,他都已经感受到了那股热浪。
俱乐部里嘈杂声四起,人们在黑暗中簇拥舞动。呛人的烟味、湿浊的酒气、空气里弥漫着的荷尔蒙气息,一切仿佛近在身边。
一段圣诞节在俱乐部拍下的短视频里,和冠玉在简介里写:
“圣诞快乐,我爱的婊子。”
点开这段视频,于白青发现和冠玉似乎在朦胧光线中寻找着什么,录制画面的手一直在不停地晃动。直到手机镜头对准了舞池对面的酒吧吧台,画面终于停止了抖动。
吧台前坐着一道身影,和冠玉一直在找的就是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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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于白青的记忆里,他弟一直是盲人学校最乖的小孩。
每天上校车前,弟弟都会从自己的手里接过双肩包,等自己蹲下来替他整理完了校服领口,他总会对着自己笑。
“哥,我去学校啦。”牵着老师的手走上校车,应晚回过头对着他挥挥手,“放学见!”
即使后来长大成人,弟弟留给他的印象也一直和小时候一样。
总是穿着一件简简单单的白色衬衫,柔软短发梳得服服帖帖,每天下午站在学校门口等自己来接,安静地像一棵小树。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应晚。
染成浅灰色的半长发披散在肩上,被坐在吧台前的人随意别在耳后,露出他白皙的颈部线条与颈间的银色骨链。耳垂上的月亮耳坠跟着舞池的律动轻轻晃荡,在聚光灯下闪烁着细微的光芒。
深绿色的机车外套只挂了一半在肩头,另一半裸露的肩线在视频的画面里一览无余。应晚双脚悬空,搭着吧台前的圆角凳,一只手握紧鸡尾酒杯的底座,另一只手撑着面前的台面,正在托着下巴歪头听歌。
视频播放到一半,一名身着西装的平头男人来到吧台前,在应晚的身旁坐下,给他递了一根香烟。
明明昨天还在巷子里质问自己为什么不戒烟的人,却在画面里用手夹着烟,微微偏过头,凑上了男人递上前的打火机。
薄唇缓缓吐出烟雾,摸到男人朝自己推过来的一沓百元大钞,应晚的唇角噙上了一丝浅淡笑意。
他大大方方地从吧台前站起来,用一双没有焦距的瞳注视着面前的男人。接着抬起手指,指尖缠着缭绕烟雾,沿男人的眉梢和眼角缓缓往下滑,最终停在了男人侧脸的下颌线旁。
熟悉的动作,就像昨晚拿走他唇间的烟时一样。
握着手机的手背微微绷起青筋,于白青的喉间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他想起了和冠玉的那句话。
有一种人,他不是天上的月亮。
他庸俗,触手可及,所以才令人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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