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敛来训练,面沉似水,在所有人热身的时候独自在那里打球,状态和以往大不相同,进球刁钻狠厉,隐隐有走向崩坏的迹象。
其他人纷纷停下了热身,面面相觑。副队长低声问童桐,“怎么回事?”
“……不知道。”童桐压低声音顿了顿,“是不是因为江予没来?”
“没来也不至于这样吧,跟老婆跑了似的。”副队长翻了个白眼,刚要走,心里悚然一惊,转过头和同样悚然的童桐对视了一眼。
很快,童桐迟疑地看了眼球场中的庄敛,说,“我怎么觉得,你真相了呢……”
“……别这样。”副队长尴尬说,“我开个玩笑,万一还好好的,再看看。”
两人凑一起叽叽咕咕,其他人听了个大概,半晌说,“童哥,顾哥,咱们还练吗?”
“练啊,怎么不练。”两个队长异口同声,然后互相对视,踢皮球,“你去让庄敛歇一歇。”
“你去让庄敛下来。”
“……”两位队长沉默地瞪着对方。
庄敛戴着耳机。
但耳机里只有他自己脉搏的鼓跳声,球鞋摩擦地面和篮球砸进篮球框的撞击声。
没有他想要的。
没有那个人的呼吸声,也没有那个人绵甜的嗓音和吞咽口水的咕咚声。
好煎熬。
见不到他。
他不接电话。
好折磨。
他跑了。
他被抛弃了。
球场中突然传来一道巨大的声响,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噤声看过去,看见庄敛平静隐忍地背对着他们站立,他面前的篮球弹跳得很高,“哐哐”跳远了。
很快,庄敛离开了球场。
“……”一阵窒息的沉默之后,副队长咽了咽口水,主动开口,“我觉得他对象可能真的跑了……”
这次,没人反驳他。
红点一直在东城区移动。
庄敛翻墙离开了学校,追着红点离开。
那个红点走走停停,最后停在了一个普通小区前。
江家的司机很快下车,匆匆忙忙刷了卡进小区。
庄敛从车上下来,掠见自己阴鸷冰冷的脸色,脚步顿下来,对着后视镜大力搓了把绷紧的下颌,眉宇强行柔和下来,弯起苍白的唇线,却因为用力过猛唇角扭曲地抽搐了两下,又很快恢复。
做完这一切,他抬起眼皮,看见了依旧黑沉阴深的眼瞳。庄敛一顿,浸透疯意的眼瞳很快转变成江予最喜欢的小狗眼。
不能再吓跑他了。
宝宝,不要让我后悔那天晚上放你走了。庄敛又变成了在江予最熟悉的模样,直起腰,强压着心底的焦灼,慢步走向那辆车。
车贴了防窥膜,外面看不见里面有没有人,庄敛敲了下车窗,低声说,“宝宝。”
车内无人应声。
庄敛呼吸难|耐地急|促了一瞬,很快又收敛,再次敲了敲车窗,还没开口,忽然听见一道诧异的嗓音,“你是谁?”
庄敛被打断,眼中的阴晦一闪而过,他缓缓转过头,看见了去而复返的任志刚。
“哦,是你。”任志刚说,他记性好,很快认出面前这个人就是这段时间和江予走得很近的那个男生,顿时有些心虚。
他将两位小主人送走之后就接到了家里的电话,小儿子突然发高烧,他的妻子也在上班,家里只有小儿子一个人,烧得迷迷糊糊给爸爸打电话。
小儿子在家里的情况不明,雇主正好不用车,任志刚第一次私自将车开回了小区,结果因为太着急落下了药,回来拿就撞上了雇主儿子的同学。
任志刚老实了一辈子,没想到第一次干亏心事就被撞破了,一时忏愧和害怕被辞退的冷汗挂了一脑门。他搓着手,打算解释的时候就听见庄敛低声问他,“江予呢?”
“啊?哦,他和秦少爷他们出去玩了。”任志刚不停搓着手说,“那个……”
“去哪儿了?”庄敛打断他。
“不知道。”任志刚说,“那个……”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庄敛表情骇人地沉了下去,突兀地转身走了。
任志刚不知道内情,他忐忑地望着庄敛的背影,片刻后打开车门拿了退烧药小跑进了小区,直到将药给小儿子喂下,心神不宁地守着小儿子退烧,直到妻子下班回来,他将这件事告诉了妻子。
妻子摸着小儿子已经退烧的额头,哄着他睡着,才和任志刚一起出门,避开小儿子讨论这件事。夫妻俩都是老实踏实的人,很快就决定将这件事告诉了雇主一家。
江赟夫妻很忙,所以任志刚打电话告诉了江稚。
江稚倒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反过来还安慰他们,末了,他一顿,说,“任叔,你说你看到了谁?”
“小予的那个同学,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任志刚说,“上次车被人扎了轮子,他还邀请小予去他家住一晚。他家好像就在学校附近。”
江稚在那头沉默了片刻,说,“任叔,你帮我看看小鱼的耳钉是不是落车上了。”
“诶,好。”任志刚看了眼妻子,出了门。
过了大概十分钟,一阵窸窣后,江稚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是落在车上了。”
“……好,我知道了。”江稚挂了电话。
天黑了。
庄敛从酒吧后台出来,将几乎冲破天花板的喝彩声关在身后,他的指尖缠着绷带,捻着冯醉给他点的烟,亢奋释放的余韵让他的尾指持续地颤栗,猩红的火星在漆黑的巷道显得格外刺目。
娱乐场所附近的巷道经常能看见就地打|炮的人,特别是让人肾|上|激|素飙升的地下拳场附近,一场拳赛结束,出来打|炮的人不乏少数,即使是有人经过也不停。
庄敛冰冷着脸从他们身前经过,拐过一个弯,去了死胡同。
身后细碎的脚步声迟疑地停在那个拐弯的地方,似乎在担心庄敛站在那里蹲他。但很快,在他发现庄敛并没有在那里,脚步又匆忙起来。
接着,细微的脚步声猝然一滞。
紧接着,是皮肉被猛地撞击响起的沉闷的声音。
“操!”那个人反应很迅速,立即翻起来反击。
可惜很快又被卡着脖子摔在地上,后背被一只膝盖死死压在地上,后脑勺的头发被抓住了,他刚抬起头,压在他身上的人就猛地压着他的头撞在地上,“砰”的一声,他霎时头晕眼花,血液淋漓。
狭窄的巷道内响起了抽烟的动静。
庄敛抬起压着这个男人后脑勺的手抽了口烟,紧接着,呼出一口绵长的烟,他嚼着烟嘴,黑暗中,漆黑的瞳仁冷戾下垂,伸手在这人的身上摸索了片刻,摸到了他的手机。
屏幕亮了起来,刺激的强光让庄敛微微眯起了眼,他的脸色在这股强光中显得愈发苍白病态。
庄敛用这个人的手指解开了指纹锁,翻到了最近的通话记录,是一串未保存下来的电话号码,两分钟前,呼出31秒。
除此之外,很干净。
庄敛嘴唇无声嗫嚅,很快在记忆中勾到了这个号码的主人。
——秦晟。
“秦晟。”庄敛眼珠挪了挪,蓦地扯开唇角笑了一下,森白的牙齿和猩红的舌若隐若现。
他取了烟,将烟放在这个人的指间,引颈受戮似地抬起下颌伸长脖颈,将滚烫的火星按在了喉咙。
疼痛带来了隐秘的快意,庄敛颤着尾指摸了下被烫出来的伤口,又挑了个相离不远的肌肤,眼睛不眨地按下烟蒂。
庄敛终于满意,大发慈悲地松开了这个人的手,摇摇晃晃走出了巷道,往家的方向走去。
老旧的居民楼下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车。
车窗落下,露出一张与江予有几分相似的脸。
“庄敛?”江稚迟疑地叫出了他的名字,“我是小鱼的哥哥。”
他说,“我想和你聊聊。”
庄敛面无表情从他面前经过,走入了黑暗的楼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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