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迈往上提一提他,奇道:“你做什么了?”
“嘘,这是送你的生日贺礼,现在可是绝密。”
狄迈好笑,“那可就剩三天了。”
刘绍摆摆手,慷他之慨道:“晚个十天半个月,想你也不会在意的。”
他话音刚落,门口忽然传来小拐的声音,隔着门仍能听出声音很急,“叱利兀将军求见,说有急事要见王爷,人已请进屋来了。”
刘绍同狄迈对视一眼,心中暗道:不会说曹操曹操到了吧?忙从狄迈身上爬起,整整衣服下了床,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
狄迈高声吩咐:“让他进来!”说完又低声提醒刘绍:“这是卧房。”意思是让他不必装了。
刘绍摇头,从桌上拿起茶杯,发现是空的,又放下来,“你不也在卧房见他了吗?这只说明我们两个都很受你器重,料他不会多想。”
这时门口已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狄迈赶在叱利兀进门之前,压低声音又插来一句,“他怕是早就想多了。”
话音刚落,叱利兀就推门进来,第一眼先瞧见狄迈,见他平日里十分威严,可背地里居然会把公文拿到床上去看,不禁暗暗吃了一惊,对他行过礼,随后又在一旁瞧见刘绍,这次反而并不惊讶,也对他行了一礼。
别人不知,他可再清楚不过,四王子先前病得要死,等吴大人回来,就像旱地里下了一场四指雨,转天就冒绿头了。到底是因为什么,他不敢揣测,但这会儿就算吴大人坐在床上,他也并不奇怪。
狄迈问:“出什么事了?”
叱利兀回过神来,忙答:“八王叔带兵围了辅政王府,现在已打起来了,王爷,咱们怎么办?要不要动?”
狄迈猛吃了一惊,下意识地转头瞧向刘绍。他八叔狄勇不过是一个酒囊饭袋,因为曾经救过先帝,所以得了一路人马,而且保留至今,要不是今天冷不丁提起,他几乎忘了金城当中还有这么一号人了。他怎么会突然围了狄广的府邸?
事关重大,狄迈忙直身站起,一面穿着外袍,一面问:“可知道是因为什么?”
叱利兀摇头,“属下不知!”
刘绍从旁插言:“这事你应当问我,我知道的倒还多些。”说着,不无得意地微微一笑,然而口气却是惋惜地道:“不巧,给你祝寿,倒早了三天。”
第040章 海鸥何事更相疑(三)
狄迈衣服穿到一半,顿住动作,瞧了叱利兀一眼,吩咐道:“你先出去。”
等叱利兀领命退出,他朝着刘绍走出两步,压低声音问:“这事是你搅出来的?”
刘绍也穿上外袍,蹬上靴子,不满道:“嘿,什么叫‘搅出来的’啊。”
狄迈笑了两声,又问:“到底怎么回事?你得先和我透个底,我才能知道一会儿如何行事。大营可是离着远,想调人马必须马上下令。”
刘绍系着狐裘领子,思索一阵,“调一路人吧,但也不一定能用得上。”
“好。”狄迈也不多问,迈步往门口走,“赶不及了,路上说!”
狄迈传令叱利兀去大营调军,随后同刘绍一起,带着府里几十个护卫,快马往狄广府赶去。
路上,他远远支开旁人,同刘绍并辔而行,问道:“这也是贺鲁苍的意思,是不是?”
“驾!”刘绍猛甩了下鞭子,声音极亮,“噼啪”一声,落在马屁股上却不怎么疼,“不错!现在想做什么,还得借他的力。”
狄迈微觉不悦,却又无法反驳,“哼,谁叫他是皇帝舅舅。”
刘绍看他一眼,莫名觉出几分拿草叶子拨拉竹笼里的蛐蛐的乐趣,“那你还是皇帝哥哥呢。”
狄迈冷笑一声,“他再长几岁,懂事了,怕是宁愿没我这个哥哥。”
“这倒确实。”刘绍张嘴刚要笑,风就满灌进来,忙闭上了嘴。
又跑两步,他侧着脑袋又道:“贺鲁苍是辅政大臣,能预知政事,许多事情没有他,咱们就是两眼一抹黑。你什么时候能也捞个辅政大臣当当?”
狄迈心思一动,没有说话,片刻后把旁的念头压了下去,“贺鲁苍透出什么信来了?”
他话未说完,忽然想到这消息传出来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两人每天同吃同住,刘绍居然能一直不动声色,把这事藏在肚子里,等到今天才拿出来,不禁失笑,“好啊,你倒真能忍着不说。”
“先说了就没意思了。再说才三天而已,再多我也憋不住。”刘绍摆摆手,“贺鲁苍和狄广俩人现在一同辅政,凡以皇帝名义下什么旨,都要两人共同过目。狄广想削狄勇的兵权,诏书刚拟好,还扣着没发,就让贺鲁苍看到了,通过韦长宜把消息透给了我。”
“韦长宜?”临近年关,狄迈近来忙于营中的事,白天不常在家里蹲,只听刘绍提过几嘴,说已经和这个人牵上了线,但不知道二人之间关系已经这么近了,竟能传递这种消息。
但眼下还不是问韦长宜的时候,狄迈想了一想,“所以你让人把消息透给了狄勇?”
狄广的辅政王府距离不远,两人没说几句话,转眼便到了王府外面。
刘绍无暇答这话,勒住马踩蹬直立,伸着脖子瞧瞧,见狄广府果然被团团围住,狄勇的士兵手持火把围在外面,已同狄广府中护卫斗作一团,双方各自亮出了刀子。狄广府上毕竟兵力不足,已让人破开大门,攻入内院了。
狄迈也忙向里瞧去,只是端着几分架子,没像他一般弄得像大街上瞧热闹的泼皮似的,屁股却也悄无声息地稍稍离了鞍。
他瞧了一阵,评价道:“嗯,见血了,这事怕是不能善了。”
刘绍坐回鞍上,扭头看他,“你不去救?也不趁着这个大好机会落井下石么?说不定一支冷箭,就给狄广结果了。”
“你自己知道,还故意问我,考校我么?”狄迈笑笑,“那一路人马看来是白调了。”
他不是什么释迦牟尼转世,自然一心只盼狄广趁早死了,最好活不过今天晚上,让他去救狄广,那不啻天方夜谭。可若是让他落井下石,这事倒也做不得。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对他这八叔再清楚不过了。
他八叔这辈子只有喝酒吃肉玩女人的本事,带兵打仗,全靠捏软柿子,跟着他们混些军功,一生没打过一场硬仗。
主帅如此,他的那些士卒也好不到哪去,光天化日就敢在大营里一队队聚在一起赌博,吵嚷得震天响,全不怕人知道似的——当然也早就人尽皆知了。
这么一队人,本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狄勇知道消息又才三天而已,来不及多做准备,仓促发难,自然更难成事。
若是狄勇踮踮脚就能够到,那给他一个台阶垫垫倒也无妨,可火候差得太多,想借他之手除掉狄广,就算侥幸成功,也必定藏不住自己尾巴。
没有正当理由,无故杀死辅政大臣,一顶谋逆的帽子是甩不脱了,怕是以后不会好过。况且万一露了尾巴,最后还没成功除掉狄广,那时可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而是要赔他个倾家荡产底朝天。
狄迈方才一瞧见狄勇那些个士兵的模样,就知道这事没戏,立刻熄了这个心思。
“人马未必就白调了,”刘绍一哂,“装装样子救一救呢?”
狄迈叹一口气,“贺鲁苍可能由着你两头卖好?况且我瞧狄广现在已不在府里,人早逃出去了。”
刘绍愣了愣,“怎么看出来的?”
狄迈见终于也有刘绍不知道的事,不免扬眉吐气了一把,在马上直直身子,举起马鞭向前一指,“你看他府里侍卫虽然还在抵抗,但战心已不强了。”
“况且狄广若在,他身边亲卫一定拼死据守,与别处不同,可现在各处都在零星交战,散散乱乱的全没个章法,狄广毕竟也是带兵之人,他若在,绝不会如此,估计他一早就从后门或是哪里潜出去,搬救兵去了。”
他说话时,刘绍从亲卫手中接过一只火把,凑近他面孔旁边,见他一番话说得眉飞色舞,幸好是没有尾巴,不然能翘得顶破天去,心中暗笑,于是顺着毛撸,半是真心、半是假意地赞叹道:“军旅之事,我一窍不通,只瞧着两边打得热闹,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经你一说才知道里面有这么多的门道。有这般见解,我看若论用兵之道,你称第二,这大夏没人敢称第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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