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无理击伤小师弟,按律当罚。”楼崖手持玉制戒尺,“云镜,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没有。”池云镜道,“弟子甘愿受罚。”
戒尺狠狠抽中他的背,池云镜轻微颤抖,抑制住涌到喉咙的闷哼,背后衣料晕开血迹。
“你心无同门师长,目无法纪,虽然有心魔影响,但你自己也有顺从心魔,放任心魔之嫌。”楼崖道,“罚你二十鞭。”
话音未落,又是一下。
池云镜的雪衣满是血迹,背脊依旧挺直。
直到二十下结束,池云镜已然冷汗涔涔,脸色苍白,用手撑住地面缓了半晌,才虚弱起身。
“回去吧。”楼崖道,“下次不要再犯。”
池云镜垂头行礼:“弟子谨记。”
离开主殿,池云镜找个地方脱掉沾满血的衣服,用剑气销毁,然后给上半身缠满绷带,换上一件水火不侵,不会染血的新衣,服用丹药令脸庞有了点血色,才回到暮寒居。
沐玄正漂浮在门外张望,等他回来。
天工长老将沐玄与傀儡分离,傀儡放在铸器峰慢慢修。
看柯响那上心的样子,不出两三日便能修好。
“怎么样。”沐玄从头到脚打量池云镜,除了脸色微微苍白外,没看出有什么,“楼崖怎样惩罚你的?”
池云镜道:“没什么。”
“不可能。”沐玄忽然上前,半透明的双手搭上池云镜肩膀。
池云镜微微紧绷,有点想后退,心魔嗤笑:“装什么清白纯洁。”
沐玄凑近少年闻了闻,笃定道:“你身上有血味。”
他是饮血的怨魂,池云镜的血液对他又犹为特殊,就算池云镜用不透血的绷带缠住伤口,他依旧能嗅到隐隐约约的甜香。
“不许再隐瞒。”沐玄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沐玄用鬼气拉着池云镜进屋。
来到池云镜的房间,沐玄按着他坐在床沿,“把衣服脱掉。”
池云镜犹豫,沐玄道:“都是男人,你就把我当成兄长,没什么可害羞的。”
心魔道:“你弟弟想上你。”
池云镜心生愠怒,冷声呵斥:“住口。”
“不愿意承认吗。”心魔道,“行吧,你就自欺欺人下去。”
仿佛是为了显得坦荡,否定自己有见不得人的心思,池云镜缓慢解开腰带。
沐玄硬生生看出种逼良为娼的感觉,仔细一想,以池云镜的性格,不会愿意在别人面前脱衣,但池云镜受伤都瞒着不让人知晓,不这样做,沐玄担心他的伤会一直拖着,不上心治疗。
池云镜背对沐玄,脱掉的衣袍堆叠在腰部,露出满身的绷带。
沐玄操控鬼气帮他解绷带,解到后背时遇到阻碍,绷带与池云镜背部血肉黏连到一起。
“你怎么没处理好伤口,就这样缠绷带?”沐玄不高兴。
“抱歉。”池云镜轻声道,“让阿玄担心了。”
心魔呵呵笑道:“心里是不是偷着乐,疼痛都变成了蜜糖。”
沐玄干脆利落切开黏连部分,池云镜一声不吭,但疼得身体微微紧绷。
血液不停流淌,沾湿被褥,看见池云镜后背的惨状,沐玄吸了口气,上面血肉模糊,不剩一块好肉。
戒尺打出的都是皮肉伤,不会伤及经脉骨骼,但会不停流血,疼痛难当,就是为了让犯错的弟子牢记教训。
池云镜完好的部位肤如雪玉,毫无瑕疵,冷汗与血液打湿的墨发贴在上面,像用墨水在上面勾勒一笔,美不胜收,愈发衬得后背伤势惨烈,沐玄拿来药膏,小心翼翼给他涂抹。
接下来两日,池云镜一直待在屋内养伤。
沐玄禁止他乱动,更不能去练剑,每日买补品带回来给池云镜,若不是池云镜拒绝,沐玄能喂到他嘴里。
“池云镜,你真是不争气,到手的机会都推出去。”心魔道,“我懂,你是觉得在炼器峰那晚轻薄了阿玄,心中有愧,但想想你得到甜头时的心情,这种小节要紧吗。”
池云镜不再理会心魔的蛊惑,那日他打伤小师弟,在阿玄入睡时做出无礼之举,铸下大错,皆因为心魔作祟。
“行。”心魔懒洋洋道,“都是因为我。”
见池云镜逐渐好转,沐玄放心去找楼崖。
来到湖心居,正在喝酒的楼崖问:“云镜怎么样了。”
“好些了。”沐玄道,“我没想到,你对他下那么重的手。”
楼崖不是该疼惜爱徒,手下留情么。
“云镜犯错严重,不得轻饶。”楼崖道,“而且他执迷不悟,该敲打一番。”
喝完杯中酒,楼崖取出玉戒尺,搁在桌上。
沐玄问:“这是何意?”
“曾经我有错,父亲都会责打于我。”楼崖眼里醉意朦胧,看着戒尺回忆道,“如今我犯再大的过错,都没人这样。”
楼崖年幼时,父亲常说的就是:“崖儿,你须得强大起来,楼家的未来就靠你了。”
“家族的荣誉,全都在你肩上。”
“若你能渡劫成仙,更是光宗耀祖,达成楼家无数代的夙愿,家族将随你一同得道飞升。”
楼崖每日都去练武场,家族其他子弟也在那里修炼,有时累了,便会互相谈笑,玩耍打闹。
他朝那里望了一眼,父亲便道:“崖儿,专心。”
楼崖每日修炼到很晚,父亲也会陪伴教导他到多晚,从不懈怠。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会从内到外感到疲惫,一日深夜修炼归来,母亲房里的灯还亮着,楼崖想去找她,父亲从背后叫住他:“崖儿,从今往后不要再依靠你母亲。”
“修炼不止在于身,还在于心,心性强大起来,你才能是真正的强者。”
“别人不是你的依靠,相反,你会是楼家的依靠。”
楼崖道:“是,父亲。”
有时楼父的严格,令一些族老都看不过去,开口劝说。
楼父偶尔会给儿子一点休息的时间,但有一次,楼崖出了家门,回来晚了。
楼崖回来时,父亲坐在正堂主座上,脸色冷沉。
“父亲。”楼崖解释,“我与石家二子同去参加拍卖会,回来迟了。”
楼父恨铁不成钢:“石家二子是不上进的人,也不被家族指望,你怎会与他结交,被他带着厮混?”
“一个月前,我在外撞见石家二子得罪了人,助他解围。”楼崖道,“这并非厮混,我在拍卖行开拓了眼界,还拍到了对修为有益的物品。”
“每场拍卖会都会提前出清单,发到各大家族手里,你需要什么,家族可以为你买下。”楼父重重拍了下桌案,“开拓眼界,以至于浪费了修炼的时间?这是本末倒置!”
楼崖忍不住争辩:“晚归半个时辰,父亲何至于此。”
“半个时辰而已?你可知顶级世家的天才有多少,他们的修炼资源何等丰厚,楼家是小世家,资源方面已经远远落后,你断不能再落后一分一秒。”楼父道,“崖儿,你可明白?”
楼崖最终低下头,“我明白。”
到后来,楼崖外出历练,获得更大自由,那些规矩戒条也像刻在他的骨血,不容违反。
然而,他终究还是令父母与家族失望。
雾霭剑折断,堕为鬼修的楼雾逃离,楼父大发雷霆:“传家宝葬送,而你道心破碎,楼家的一切就这样毁了!”
毁掉的不止是楼崖与楼雾,还有家族上上下下的心血。
自那以后,楼崖与父母的交流寥寥,他进入昆仑境,与家族的联系也不剩多少。
凭借过人天资,楼崖终究修炼到了渡劫期,家族在他的庇护下蒸蒸日上,就算他一直停留在渡劫期,也够了。
父亲再见到他,都是称呼他为:“大人。”
楼崖道:“父亲不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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