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喜欢他,为何要为了他,冲冠一怒,一人一剑就打入了魔界?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他,又怎肯舍命相救?
还因此,坠入魔界深渊,沉睡了整整十年!
在这十年里,陆晋元日日夜夜,都会想起裴清。
想起二人从前相处的点点滴滴,并且从任何一件小事中,发现裴清对他隐晦的爱意。
譬如,裴清会跟他一起练剑,裴清会给他倒茶,裴清洗衣服的时候,会顺手帮他洗。
陆晋元刚练习辟谷的时候,饿得头晕眼花,口干舌燥,唇瓣裂出道道血痕,所有人都让他再坚持坚持,只有裴清会默默给他递来一碗凉茶……
类似的事情太多了,陆晋元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生病,高烧不退,夜里辗转难眠,咳嗽不断。
裴清比他还小几岁,夜里就守在床边,直到天亮。
陆晋元甚至还记得,自己刚被裴夫人捡回时的场景。
那时他遍体鳞伤,身上的羽毛都被烧焦了,脏兮兮的,根本看不出来,他是一只凤凰,看起来跟乌鸦没什么区别。
裴夫人将他救下,带回了家中,裴清那时还小的很,看见焦黑焦黑的凤凰,就手指着他说:“鸦鸦,黑鸦鸦。”
裴夫人说,以后,她就有两个儿子了。
一直到裴清的父母身死道消时,二老留下的遗言都是,让他们兄弟二人好好的。
裴夫人满身是血,拉着陆晋元的手,嘱咐道:“你是小清的哥哥,以后要保护好弟弟,不要让别人欺负他。”
还说:“我教你的灵言术,不要再传给别人了,你日后若是窥见了旁人的命运,绝对不能说出口。”
“天机不可泄露,否则只会害人害己。”
这些话依旧历历在目,陆晋元每个午夜梦回时都会想起。
他答应过裴夫人,要保护好裴清,可终究食言了。
现如今,裴清居然告诉他,救他只是职责所在。
陆晋元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话不说明白,他是无法理解的。
好半晌儿之后,他又颤着声儿问:“你这是何意?我不明白。”
裴清:“我对你,从始至终,没有半点儿女私情。幼时,我父母救你回来,你与我是兄弟。拜入师门之后,你我是师兄弟。”
他抬眸,冷漠无比地道:“这样,你听明白了吗?”
陆晋元明白了,他彻底明白了,裴清这个意思实在太清楚不过了。
可是,他还是一时难以接受,忍不住又追问:“为什么?是因为……因为江暮阳吗?”
“可我并不爱江暮阳!我爱你!”
陆晋元突然上前几步,直接冲到了裴清的面前,他想伸手抓着裴清的肩膀,又怕弄脏了那么干净的白衫,迟疑良久,他才红着眼睛道,“我爱的人是你,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裴清退后一步,拉开了很长一段距离,他摇了摇头:“你爱的并不是我,只是舍身救你的那个裴清,如果,当初舍身救你的人,是大师兄,你同样会对他念念不忘。”
陆晋元扑了个空,枯站在原地,满脸失魂落魄,心脏好像被人挖了个窟窿,抽疼抽疼的。
他想大声反驳,告诉裴清自己不是那样的人。
可他又发现,裴清说得没错,他就是那样的人!
从前对裴清如此,现如今对江暮阳也是如此!
陆晋元分不清楚,自己到底爱的是裴清,还是江暮阳。
心头似乎有火在烧,整个人都无处遁形了。
陆晋元很久很久之后,才神色木讷地问:“所以,那天晚上在客栈,暮阳抵押的那套衣服,是你赎走的?”
裴清点了点头,准确来说,是另一个裴清赎走的,但本质上,他们是同一个人。
“为什么?”
裴清一字一顿,认真无比地道:“因为我喜欢他。”
“有多喜欢?”陆晋元出声嘲讽,“你们才认识多久?”
“非他不可的喜欢。”裴清的语气更加肯定,“此生,非他不可。”
陆晋元久久难以回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恍恍惚惚间,转身就走了,一路踉踉跄跄,分不清方向,也看不清脚下的路。
竟失足,一脚滑进了湖泊里。
冰冷的湖水瞬间就蔓延过他的头顶,陆晋元没有任何挣扎,很快就沉入了水底。
眼前一片昏暗,周围涌动着哗啦啦的水声,他的衣服都被冲得飘散开来。
那句此生非他不可,好似一柄利刃,直接穿透了他的心脏。
他的心脏,好像碎成了一块块的。陆晋元只觉得心痛难忍。
但又实在分不清楚,他这个心痛,到底为谁而痛。
等裴清回去时,屋里的灯还亮着。
抬手便敲了敲房门。
屋里很快就传来了江暮阳的声音:“进来,门没关,给你留着呢。”
裴清依言走了进去,一眼就瞧见江暮阳正趴在床上。
没有穿鞋袜,两只雪腻的玉足,一晃一晃的,江暮阳单手托腮,另外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玄龙袒|露在外的肚皮。
见裴清来了,江暮阳连眼都没抬,老气横秋地喊了声:“前辈!”
“嗯,怎么了?”
裴清进门后,直接把房门从里面锁上了,缓步走了上前,目光不经意间,从江暮阳雪白的脚踝上划过。
这雪白的脚踝,一晃一晃的,让裴清突然想起前世,他亲手给江暮阳戴上的金铃铛。
戴在脚踝上,一动一响,一响一动,夜夜动,夜夜响。
那时江暮阳的两只脚,都是朝着天的,铃铛挂在脚踝上,一颤颤的响着,连脚趾都吃力的蜷缩着。
虚弱地伏在他的怀里,面色酡红,热汗淋漓,眼含热泪,发狠般沙哑着声,一遍遍地说:“裴清,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而那时的裴清,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好似疯魔一般,咬着江暮阳的耳垂。
说出了一句,一点都不文雅,一点都不正人君子,也一点都不裴清的话。
裴清的眼睛微微一合,那句话就恍然浮现出来,好似秋风拂过山岗,黄沙蔓延至了城墙,冬日的大雪,覆盖了连绵的群山,举目四望都是无边的寂寥。
他的唇角都是淡淡的苦涩,鼻尖隐隐能嗅到血腥气,他的贪|念在江暮阳这里无处遁形。
正人君子的皮囊之下,裴清也不过如此。
那时,他是这么告诉江暮阳的。
“阳阳,你咬人的模样,真的很勾人。”
当然,这句话原话并不是这样的。
这得多亏了江暮阳。
江暮阳在抓着裴清的头发,强迫裴清修夫妻恩爱之术时,都会昂着脸,漫不经心的,用很轻浮的语调说:“裴郎,你咬人的模样,真的很勾人!”
还会说:“真应该让师门那些烂人过来看看,正人君子裴锦衣,是怎么伺候男人的。”
而裴清完全就是有样学样,好歹也是得了点江暮阳的真传了。
“前辈!你快来看看啊,这条玄龙好像有点不对劲儿!”江暮阳抬眸,望向了裴清。
“哪里不对劲儿?”裴清走上前来问,目光落在了玄龙的身上。
玄龙此前受伤颇重,这几日在江暮阳的精心照顾之下,伤势恢复得很好,假以时日身上的龙鳞会再度长出来的。
身上的纱布已经取下来多半,只有尾巴尖尖,还缠了一点。
此刻,玄龙袒|露着肚皮,头上两只漆黑的龙角,散发着油亮的光泽。
一双圆瞳不停闪烁着,尤其江暮阳的手,渐渐从肚皮抚摸到靠近尾巴的部位时,玄龙还会发出古怪的声音。
裴清的眉头狠狠蹙紧了。
“我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玄龙病秧秧地趴在枕头上,我伸手一摸,他就翻出肚皮让我摸了。”
江暮阳用细长的手指,轻轻按了按玄龙的肚皮,抿着唇道:
“很奇怪,他这里似乎受伤了,但从表面看不出伤,就是摸起来有点……硬。”
江暮阳说着,手指又往下半寸:“还有这里也是,有点|硬|。”感觉好像两个圆溜溜的肉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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