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露出谦卑拘谨未见过世面的模样,宋庭游问什么便答什么,问及家世时他只说了家里是普通的生意人。
“听说你比李橙年长一些,想必已是及冠之年,不知可有婚配?”
“小生成亲的早,这些年多亏内人处处周全照料才得以安心读书,考取功名。”杨晔把阿喜夸了一遍。
宋庭游闻言顺了顺他的胡子,一张板正的脸上却多了几分笑意,似乎还挺是赞赏他的模样:“你既懂得内人的辛苦,看来是个顾家之人。”
“男子功名在身,不比以往清闲,往后里里外外还得多些人操持,昔日你出身寒门,选择局限,现下的内人虽体贴,但是往后必定周全不了内外。”宋庭游说着端起茶杯轻啄了一口,摆出一副恩裳的姿态,循循善诱道:“老夫有一侄女儿,如今正值妙龄尚未婚配,父亲乃是正五品文职,倘若你是有意,老夫可从中搭线。”
宋一煜面无表情的喝着茶水,连个正眼也没甩给杨晔,而李橙闻言则眉毛微挑。
杨晔早料到宋庭游会抛出橄榄枝将他收入门下,可是却没想到居然会采用联姻的方式,若是一般寒门出身的学子估计会高兴的昏了头,虽说五品官员并不是什么显赫的官员,可和三品官员沾亲带故,娶了这样的一个妻子,其后的母家必然会给其良多裨益。
这无疑是鲤鱼跃龙门的好事啊,宋庭游当真是看得起他。
不过再瞧得起又如何,弯弯酸酸说他媳妇儿是乡野之人,不能和大家闺秀比他就听不惯了,富贵之后便抛弃糟糠之妻也说的那般理所当然,如此看来,宋庭游还真是个利益当头之人,难怪当初阿喜说话不便后就急着去退了亲事。
他连忙起身弯腰拱手,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大学士如此厚爱,小生愧不敢当,只是家中已有贤良,小生实不忍辜负。”
宋庭游似乎很吃对他毕恭毕敬这一套,却又对他的拒绝表示不满,他语威眯眼睛,语气带着威压:“但凡有些本事在身上的男子谁人不是三妻四妾,妻妾成群那是男子身份地位的象征,他若是真贤良就不会让你说出这般话来,而是会主动劝谏你多几房妻室替你分忧,绵延香火!”
杨晔诚惶诚恐:“承蒙大学士厚爱,小生认为当下自己还只是个解元,功名末流,此番境地无颜求取大学士喜爱的侄女。”
“噢?你的意思是不满老夫的安排,你可知天下想拜入老夫门下的读书人有多少!”
李橙的心悬了起来,他已经明显觉着气氛不对,依他对表叔的了解,这番多半是要发火的势头:“表叔,杨晔现下只想用功读书,您就别勉强他了”。
宋庭游冷眉一竖:“老夫同他说话何时让你插嘴!”
李橙张了张嘴,正欲辩驳,杨晔赶紧给他使了个眼色,若是闹起来,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他,人总归是亲友,争吵起来最后也得把错归咎在他身上。
他不想李橙为此和亲友伤了情面,也不想事情发酵的更厉害。
此时他已知自己是奇虎难下了,朝廷命官受惯了奉承,秉承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宗旨,他一个不值一提的读书人,出言忤逆,自然是得不到什么好下场。
他思量片刻,诚惶诚恐道:“大人误会了小生的意思,小生自知末流,怕承受不起大人的厚爱,为此恳请待会试之后,若是蒙幸可得前三甲,那时一切方可名正言顺,小生也不至让大学士遭人诟病。”
宋庭游目光在杨晔身上来回打转,李橙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结果宋庭游脸色回暖,抚着短须朗声笑道:“好!老夫就欣赏你这般有志气的读书人,李橙总算是交了个让老夫瞧得上眼的朋友。”
“如此便说定了,若是依你之言会试你中了前三甲,那时老夫便收你做门生,并把侄女许配与你!但若是你未曾办到,一切只得作罢。”
杨晔脸上挂了个笑,拱手道:“小生定然不负大人所托!”
午时,杨晔从宋宅里用了午饭再回去的,李橙送他出去。
“我竟不知事态会演变成这样,我知道你是无心娶他人的,可此番做下这般承诺,那可如何是好。”
杨晔心情也不甚好:“会试并非儿戏,前三甲谈何容易,我只是咱们省城的解元,大纪朝下还有那么多个省城,我并非是佼佼者,再者,若是再来一次乡试,我未必还是本省城的第一,变数之大,此番虚无缥缈的承诺不过是权宜之计。”
“我要直言相拒,定然惹得大学士恼怒,恐觉得我不知好歹,到时候再迁怒与你,更是得不偿失。”
不仅如此,宋庭游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他不随了他的意思,恐怕仇就记下了,他日从中作梗,那么他杨晔的仕途也就毁了。
李橙悠悠叹了一句:“本想表叔要见你是件高兴事,此后也多重靠山,不料表叔竟然会这样为难人。也是了,他素爱结姻亲,到底是我大意了。”
杨晔道:“你也是为了我好,此番事出乎意外,你也别记挂在心上。”
李橙蹙起眉头,他觉着心中有愧于阿喜,倘若他日杨晔真的娶了别人,岂非他之过。
杨晔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道:“放心,我另有打算。”
……………
“爹,京中也不乏求取表妹的青年才俊,您为何要把她轻易许给一个穷酸书生,若是这事儿九叔知道了定然也不会同意。”
送走了杨晔后宋庭游在书房题字:“我亲览过杨晔的考卷,此人文思敏捷,文采虽然不是最为出色的,但是思维条理却很是清晰,许多见解也十分深刻独到,皇上这两年对拘于教条的书生已经疲乏了,这才让翰林院好好研究今年的考题。今年的乡试也真把一些人才显露了出来,皇上很看中此次乡试,如此优异的考卷,彼时定然会呈到皇上手中,若是皇上欢喜,这小子前途不可限量。”
宋一煜听见父亲如此夸赞杨晔,心下莫名不痛快:“那万一只是他侥幸而已呢。”
宋庭游放下笔:“他说了中了会试前三甲才入老夫门下,这是他自己定下的,老夫可没逼他,他若没那个才能,弃之不用便是,也亏损不了咱们宋家什么。”
末了还哼笑了一声:“这小子倒是挺会做人。”
……
次日便是鹿鸣宴了,宴会上有皇帝赏赐的鹿肉,鹿肉是宫廷御膳,皇帝下赏颇有礼贤下士之意,绝大部分人一辈子也吃不上鹿肉,能得此殊荣吃到御膳,这是许多读书人的得意之事。
宴会开始便是奏响的曲子《鹿鸣》,接着为了让气氛欢脱一些,大家还有跟着朗诵鹿鸣,一番折腾下来后,杨晔又得左右逢迎着应酬,省的人说他这个解元不知人情世故,为人孤高,一场大宴下来,他只得吃了块鹿肉,而且味道还并不理想。
回去的时候包了一肚子的茶水。
鹿鸣宴结束以后,其外还有些无关紧要的小宴会他就推了,铺子也开了起来,生意不错,一切都妥当后,此次在省城的行程也总算是到头了。
回去的前一天,他带着阿喜出门购买了许多东西,有带给许秋荷的,也有吴永兰的,还有两个小孩子的,另外,他还没忘记自己交代的柠檬树。
回程的时候,李橙与温寒与他们结伴,来时轻车便马,回去的时候竟然成了个小车队。
这次来省城有喜有悲,不过三人还是觉着收获满满,毕竟回去后他们已经不再是秀才廪生,而是举人老爷了,前后也不过是短短一个月的时间。
第57章
回到县城已经是次日的黄昏了,一行人软轿坐的疲乏,掀开轿帘子瞧见黄昏中的文阳城心里都萌生出了一股踏实感。
县城城门老旧,大不如省城的恢弘气派,可是在此生活了几年,早把此地当成了根儿,所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外头多繁华肆意,到底是不如家里舒坦。
到了城门口时,杨晔发现今日竟然有官兵驻守在城门外,这般事情可鲜少发生,正当他在猜测可是县城里发生了大的案件时,就听见了欢欣鼓舞的喊声:“举人们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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