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纪文帝正在偏殿里同世子爷周冽在下棋,乔公公弓着身子上前去禀报。
纪文帝捻着棋子:“这才从宫里出去好一会儿,如何又要请御医?”
“听闻是季将军冲到了府上,对着薛大人便是一通铁拳,薛大人受不住,时下伤的有些重,夫人也吓昏了过去,这才来请御医的。”
周冽道:“请御医是真,告状也是真啊。皇上当如何?”
“季将军冲动的脾气是至今也未改一分啊,也并非第一次做这般事情了,见怪不怪。”纪文帝落下棋子:“派个御医去便是了,季将军和薛饮生是翁婿,人的家事,朕也管不了。”
周冽轻笑:“皇上圣明。”
不仅薛家会告状,季崇也是能告状的,他早知道薛饮生会故技重施在皇上面前装可怜,于是从薛家离开,他扭头就把抓住的人送到了皇帝跟前,并同皇上言明了薛家的不轨之心,这次先了薛饮生一步,导致皇上对薛饮生遭殴打一事充耳不闻。
薛饮生忍辱负重的挨了一顿打,确实是不如年轻时候抗挨了,皇帝赏了些药以示慰问,他以为皇上是站在自己这边的,等着季崇再受训斥,然一等几日,季崇却未得任何责罚,衾折也迟迟未有消息,他便有些坐不住了。
“大人,今日屡有人出入杨家,中午些时候派人去请了御医。”
薛饮生坐起身:“可是子襄?”
“杨大人尚在大理寺,也只有其夫郎了。”
薛饮生神色有些复杂,他并不想逼子襄,可事难两全,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老爷,季将军传来了口信。”
“那老不死的还跟我传什么口信。”
下属俯在薛饮生跟前耳语了几句,薛饮生眸中光芒渐盛。
“这老东西终于没辙要走这步了,那日不还盛气凌人的很。”薛饮生道:“去,让老东西当众登门致歉,再与之商谈他说的事。”
“可孩子……”
“彼时东西拿到手,还怕什么!”
“可若季将军要求先见孩子当如何?”
薛饮生思索片刻:“把表侄家的孩子抱过来。”
“是。”
季崇忍气吞声按照薛饮生的要求上门道了歉,受其刁难了好一番。
薛饮生收到西北布防图那一刻,家中便早早安排好了人将季崇给轰出去,到时候再以季崇上门找事为由状告,他不信纪文帝还能坐视不管,谁料季崇并未发怒,只道了一声:“薛饮生,老夫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你竟然会通敌卖国,意欲谋反,亏先帝对你百般恩待。”
“岳父这是气糊涂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非岳父和杨晔在朝中百般打压,小婿也未必会走到这一步。”
“走了便是走了,如何还有那么多说辞。”
杨晔领着兵负手从门口走进。
薛饮生脸色瞬间晦暗下去:“你如何会在这儿?”
“不在这儿,如何知道薛大人通敌卖国?”
薛饮生连连后退了几步:“你们联手陷害老夫!”
“这哪里能叫陷害,充其量只能叫揭发,薛大人若是有些微的良知,就不会拿住孩子作为筹码。”杨晔步步紧逼:“你早该知道会有这一天!”
“你别忘了,衾折还在我手里!”
杨晔冷笑:“还不把这逆贼抓起来!”
“害本官吃了这么些天的牢饭,这下薛大人也进去好好享受一番吧。”
杨晔弹了弹衣袖,薛饮生进了大理寺也没明白,孩子到底是被杨家找到了,还是季崇看孩子时,冒充的孩子那儿漏出了破绽。
朝中接连出事,一路而来未曾消停过几日,此次薛饮生通敌之事,与当初宋庭游泄题取财,其中的恶劣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纪文帝少不了严惩以此警示朝中之人。
一时间除去了入朝来便不断使绊子的两股势力,杨晔既觉得前所未有的松快,又觉得少有的疲倦。
此番事一过,他便同纪文帝请辞,将自己手上武举的事情交给了少傅大人。
“朕知你劳碌,又在薛饮生的事情上受了磋磨委屈,心中难免有懈怠之意。”纪文帝循循善诱:“捉拿逆贼你同季将军皆有大功,朕意在奖赏,你当真要把手头上的事暂交他人?”
杨晔道:“微臣入朝以来,一路承蒙皇恩才走到今时地位,臣到底年轻气盛,恐怕时前难当重任。”
“皇上若真欲嘉赏,便赏微臣闲散一年吧。”
纪文帝沉沉看了杨晔一眼:“罢了,去吧。”
“微臣叩谢皇上!”
看着昂首离去的年轻人,纪文帝目光幽远,乔公公奉上了一盏茶。
“昔时杨晔第一次进宫,还是个处处小心翼翼的少年郎,弹指几年,今下已然是另一番光景。”
乔公公恭敬道:“杨大人倒是个奇人,功名利禄近在咫尺,竟会毫不留念的舍弃。”
“兴许他说的没错,功名利禄什么时候拼都不晚,而错过了陪伴眼前人的时光,那才是撼事。”
第98章 正文完结
四月底,薛家以通敌卖国之罪被判满门抄斩,薛琳琅因加到了巴塔部,边疆与中原联姻,牵扯甚广,暂且也无法处置,虽保留着封号,但地位早已经大不如从前。
巴塔部没了薛家作为内应,这次又被连根拔起,一时间的震慑也让其不敢再轻举妄动。
杨晔得到消息时,阿喜正在院子的凉亭的教衾折写字。
“让你在书房里写,偏要出来,在外头时一点也不用心,尽想着花花草草扑蝴蝶了。”
衾折在凳子上坐不住,四月光景何其美妙,哪里肯老实写字,手里握着毛笔写,眼睛却落在了鱼塘里的那一群金鱼身上了。
“小爹爹,我想去找周允期玩儿。”
偏着头一本正经的还在教写字:“不行,今天不把字都写好,不能去玩儿。”
“那养只小狗好不好?”
阿喜放下笔:“爹爹说这个,你怎么总是说那个。”
衾折拽着阿喜的衣角,撒娇道:“小爹爹~”
杨晔看着父子俩笑了一声,漫步过去:“衾折,你又欺负小爹爹是不是?”
衾折见到他,歪歪扭扭的身子坐的正了些,乖巧的叫了一声大爹爹。
杨晔揉了揉小崽子的头发,瞧了一眼纸业上跟波浪一般的字迹:“你这纯属是与小爹爹闹着玩儿。”
阿喜站起了身,眉间含着幽怨:“你的孩子我可管不了。”
杨晔把阿喜牵到了自己跟前:“前日我才拎他去书房写了字,认真起来这些都是会写的,教的诗文也是能写出来的,这是纯属淘气。”
“那你也不好好管管!”
撒娇般的语气让杨晔无奈,他轻拥着人往屋里走:“管他作甚,他若是不好好认字读书,以后的弟弟妹妹定然比他聪明,让他做哥哥的无地自容。”
阿喜推了杨晔一下:“哪里有你这么说话的。”
衾折玩着沾了墨汁的毛笔,望着一边的侍童:“大爹爹说的是真的吗?我有弟弟了吗?”
侍童道:“明年就会有兄弟陪小少爷了。”
衾折忽然咬着笔笑了起来:“那我要告诉周允期,我有弟弟,他没有。”
薛家判决一事,杨晔还是告诉了阿喜。
其实阿喜心下早有准备,通敌卖国之事,哪里还能得轻判,抄家斩首是必然的事情。
终归父子一场,阿喜还是打算去大理寺见薛饮生最后一面。
薛饮生在牢里待了十多日,头发白了一半,短短几日,竟比当初宋庭游下狱还老得快,佝偻在牢房恐怕也是知晓了自己的归宿。
“你还肯来见我最后一面。”
薛饮生见着两口子来,摇晃着身体站了起来,徭役把牢门打开,阿喜将带来的食盒提了进去。
他打卡食盒盖子,里头是一叠白斩鸡,还有两碟小菜,以及两个剥好的咸蛋:“是我亲手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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