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薛放离又抬起了手。
江倦坐在他怀中,薛放离一手摁在他腰上,另一只手环过来,喂他桂花酒。
桂花的甜香飘来,江倦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但薛放离注意到了他的犹豫,所以并未收回手,还捏住了江倦的下颌,好喂他饮酒,“与秋露白的味道差不多。”
就算是秋露白,江倦现在也不喝,酒杯被送了过来,江倦又伸手推他,结果一个不慎,竟轻飘飘地挥在薛放离脸上,“啪”的一声,好似给了他一耳光。
江倦睫毛一动,怔住了,他手指微蜷,都不知道要不要收回来,也吓了一跳。
“王爷……”
这动静不算大,可那巴掌声还是引来了薛扶莺与苏斐月的目光,江倦只是怔住了,他们两人却是惊住了。
——发生了什么暂且不论,他们这侄子,脾气可不算好,被人甩了一巴掌,这、这……
怎么看,江倦都怎么危险。
作为长辈,薛扶莺并不确定薛放离会不会卖自己一个面子,但她还是笑吟吟地打圆场:“倦倦,放离待你再好,你也不行这样啊,快,与他道个歉。”
“王爷,我……”
江倦自己也心虚,他好小声地开口,手腕却被一把抓住。
“放离!”
“离王殿下!”
薛放离的举动,让薛扶莺与苏斐月心中一凉,两人同时开了口,生怕他会就这样折断江倦的手,可下一秒,出乎意料的事情却发生了。
薛放离拽住江倦的手腕,没什么表情地拉近他的手,低头打量几眼,薛放离只是问江倦:“疼不疼?”
江倦眨了眨眼睛,意识到他在问自己手疼不疼,对着他摇了摇头,“不疼。”
他说不疼,薛放离却也还是顺势握住江倦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替他揉捏,而后头也不抬地问道:“怎么了?”
薛扶莺:“……”
苏斐月:“……”
还能怎么了?
怕他当场折断江倦的手,结果他被挥了一掌,却在问江倦手疼不疼。
这、这——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吧?
这真是薛放离?而不是被人夺了舍?
无人答话,薛放离撩了撩眼皮,“姑姑,姑丈?”
薛扶莺与苏斐月对视一眼,薛扶莺大大方方地说:“没什么。方才你沉着脸,本宫想着倦倦有心疾,受不得惊吓,还打算提醒你一下呢。”
薛放离捏了捏江倦的手指,嗤笑一声,“是怕本王欺负他吧?”
他平静地说:“本王怎么敢欺负他,从来只有他欺负本王的份。”
话音落下,薛放离垂下眼,语气又轻又缓地问江倦:“又在生什么气?”
“本王又怎么惹你生气了?”
江倦嘴硬道:“我没有生气。”
薛放离似笑非笑地问他:“是本王喜欢吃甜食,也是本王喜欢秋露白?”
江倦:“……”
他思索几秒,居然无法回答,于是江倦选择夺回自己的手,很不讲理地说:“就是没有生气。”
结果也就是这么一下子,江倦的衣袖又扫到了酒杯,“砰”的一声,酒杯被掀翻,酒水汩汩落下,泼了江倦一身。
江倦甩了甩衣袖,心情更不好了,他轻声喃喃:“……我怎么这么倒霉。”
薛扶莺见状,连忙收起眼中的惊诧,对江倦说:“可别着了凉,快去清洗一番,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再回来。”
说着,她给服侍自己多年的孙公公递了个眼色,孙公公赶紧上前来,恭敬道:“王妃,快与老奴来。”
江倦本就心情不佳,江念也已经收拾过了,薛放离便不打算再久留,他淡淡道:“不必,他与本王回王府。”
听他说不必,江倦突然就想叛逆一下,他慢吞吞地说:“可是好难受,我想先换衣裳。”
薛放离掀起眼帘,要笑不笑地看着江倦。
江倦理不直气也壮,“桂花酒在身上好黏,好不舒服。”
顿了一下,江倦还推了个锅,“都怪你。”
薛扶莺看着他们,犹豫着要开口,却被苏斐月轻轻按住了手,薛扶莺侧头望去,苏斐月笑着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再看看,薛扶莺便也作罢。
“是本王扫落的酒杯?”
“不是啊。”
“可是是你把酒杯放在这儿的,还是你非要问我在生什么气,”江倦一点也不心虚,“不怪你怪谁?怪我吗?”
嘴上说着不生气,少年的眼角眉梢却全是懊恼,他这站不住脚的指控,甚至还颇有几分借题发挥的意思,薛放离望了他许久,低低地笑了。
“那就算本王的错吧。”
江倦却还是不肯放过他,“什么就算你的错啊,本来就是你的错。”
薛放离从善如流道:“嗯,是本王的错。”
成功让王爷认错,江倦的心情总算好上了一点,他可算大发慈悲,放过了薛放离,让孙公公带他去沐浴了。
倒是薛扶莺,此情此景,只让她错愕不已,江倦走了好一会儿,薛扶莺才堪堪回过神来,“放离,倦倦说你待他好,原来竟是好到这种程度。”
“如此一来,他外公那边,本宫与驸马也算是有所交代了。”
早先江倦说过得好,薛扶莺与苏斐月本是不信的,可这接二连三的事情看下来,却是不得不信了,让薛扶莺来形容,她只想得到一个词。
——恃宠而骄。
薛扶莺抚掌叹道:“本宫倒是没想到,放离啊,你竟也是个惧内的。”
他这个侄子,堂堂离王,再如何性情暴虐、生杀予夺,回了府上,对上他这弱不禁风的王妃,居然也只有认错的份。
薛扶莺乐不可支,薛放离也没有任何不悦,只是懒洋洋地开了腔:“本王说了,本王可不敢欺负他。”
娇气得很,也难哄得很。
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长公主府上,凿了一处温泉,江倦一泡进去就舒服地不想动了,所以待他清理好自己,再换上干净的衣裳,时辰也不早。
孙公公候在外头,恭敬地说:“王妃,王爷在花园候着您。”
江倦“哦”了一声,本来和王爷胡搅蛮缠一番,他心里好受多了,可泡完温泉,这会儿他又有点不得劲了。
孙公公提着一盏灯笼在前面引路,江倦心事重重地跟着他,没走几步,他停了下来,忍不住叹了口气。
孙公公回过头,微笑道:“王妃,怎么了?”
江倦幽幽地问他:“你说……”
“有件事情我很好奇,有点想弄清楚,可是这件事又好像只是一件小事,问起来好奇怪,我要不要问啊?”
孙公公一怔,他斟酌片刻,对江倦说:“王妃您身份尊贵,无论是何事,只要入了您的眼,就不算是小事,您自然是该弄清楚的。”
停顿片刻,孙公公又对他说:“您是王妃,您想做什么都有道理,无人可以置喙。”
江倦眨了眨眼睛,王爷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思索几秒,江倦决定不折磨自己了。
他要去折磨王爷。反正是王爷说的,让他嚣张一点,惹了他不高兴,不必顾及什么,只管发落便是。
那他就不客气了。
江倦想开了,他点点头,真心实意道:“谢谢你。”
孙公公笑着摇摇头,又回过头来,替江倦照着前面的路,领着他走入花园。
凉亭内,掌灯的丫鬟站了一排,男人姿态闲散坐在一旁,正往湖中投着果仁,锦鲤拖着红尾巴汇聚,水花浮动,“哗啦”一声又一声。
“王爷。”
江倦唤了他一声,薛放离也没抬头,只是把手中的果仁一把全然洒下,这才说:“回府?”
“你先等一下,我有话要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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