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知道,咱们县令,以前还跟他爹下地干活呢!”
……
沈黎假装没听见他们在议论自己,只看到一个比他小几岁的少年人正在艰难地割麦子,手上被麦芒划得都是血痕,但是他还是没有停下来,好像感觉不到疼一样。
“他家的田怎么只有他一个人收?没有父辈和兄弟吗?”
沈黎一发问,这个村里的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们都在忙着自己的田,有意无意地忽略这么个可怜人已经成习惯了。县令这么一问,好像显得他们有点没人情味一样。
“大人有所不知,这孩子的爹,是个赌棍!家家户户都被他借过钱,可是从来没有还过!这混不吝的为了赌钱,一年前把自家婆娘和几个孩子卖掉了,可怜那几个无辜人,如今也不知道在哪里过着什么日子呢!”一个村人满是唏嘘地跟沈黎说起这件事。
“魏田这个大孩子那天出门搬货赚钱,他哪里知道自己老子居然能做出这么个畜牲的事?”一个村妇插嘴道。她是跟魏家相熟的,自然知道魏田的爹是个畜牲。
“咳,所以到家没见着弟弟妹妹和他娘,得知他们被卖掉了,就搬起斧头,把他爹的腿砍断了……”
村人七嘴八舌地讲述当时场景的恐怖,“遍地是血啊,这哪里能救回来?结果严县令叫一个医术高明的人给用了止血的药材,腿是不能用了,人还活着。”
沈黎吃了一惊,这孩子看着倒是有些沉静的样子,没想到居然能做出这样……大快人心的事!
不过这不符合当代价值观,沈黎自然假装惋惜地摇摇头。
沈黎用眼睛的余光看到那个叫魏田的孩子,只看到他的动作停下来了,略长的头发因为他弯腰的姿势将脸盖住一半,看不清他的表情。
沈黎想着,这孩子估计是可以听到他们议论他的话。子差点杀父,这孩子在村中受到的非议估计比他爹受到的非议还多。沈黎不由得有些同情他,不过偏激确实会让许多人付出代价。
“若是这孩子杀心没那么重,咱们也不至于这样疏远他了……”
“是啊,连爹都敢砍,若是我们得罪他……”
“一年前,严县令没找过他的家人吗?”
“找了!就是只找到一个小的女娃,如今在隔壁县一户王姓人家,当童养媳呢。若是要赎人,得给他们二十两银子。不然,他们也不放人走的。”
“魏田哪里有钱?也就今年县令您叫大家做豆腐,做肥皂,才有些银钱赚的。”
沈黎突然问道:“那他爹呢?”
“贩卖良民是罪,尤其是贩卖孩子,严县令把他送去流放了,也不知是生是死。他这种人,死了最好,呸!”
沈黎赞同地点点头,突然撇下众人到了魏田的跟前,“你抬起头来。”
魏田不说话,只是紧紧攥着手里的麦子,血顺着手滑下来,把地上一块小石头给染红了。
“我如果是你,我可能会更疯狂,我也会折磨他,只让他留口气说出家人的下落。”
魏田吃惊地睁大眼睛,抬起头看着沈黎,这样一个菩萨一样的人,怎么可能和他这样的“坏种”一个想法?
沈黎诚恳道:“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尤其是没有意愿站在你的位置,思考你的感受的人。”
魏田不说话,其实无论村人怎么议论他,他都始终觉得自己没有做错。这时候他也不清楚这个县令跟他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在挖苦他。
“你想离开这里吗?”沈黎突然觉得这个少年呆在这个地方,迟早会毁了他。前任县令虽然不是个特别有能力的官,但是心中是有对这些苦难人的怜悯的,比如魏田,他就没有细细追究,魏田的行为已经触犯了律法,但是严县令并没有给魏田的父亲申诉的机会,马上就流放了他。而田魏,还是干干净净的农家子,没有一点点不好的记录。
村中的人会议论这件事,但是几乎没有人会拿这件事专门开批斗会批斗魏田,最多就是漠视。
可是这样不管不问的对待方式,更能消磨一个人活下去的意愿,如果不是这个少年人还有一个知道下落的妹妹要赎走,兴许这个时候他大约也不想活下去了。
左右不过带个人吃饭,沈黎觉得作为曾经当过大学教授的自己,果然见不得小孩受苦。
“跟我走吧,我来想办法为你找一找你娘,还有其他弟弟妹妹。你那个已经找到的妹妹,我也会想办法把她要回来,不过费用嘛,一边赚钱,一边就得赔给我,你愿意吗?”
愿不愿意?他心里是愿意的。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坏人,他怨恨亲父狠毒,怨恨母亲懦弱,怨恨自己为何为了十文钱的工钱而不早点回家,怨恨买走妹妹,不愿意原价把妹妹还给他的那户王姓人家……他甚至怨恨村中那些漠视他,背地里议论他的村人!
怨恨如同空气一样,时时诱导着他,“杀了他们吧,杀了他们你就解放了,你就不用痛苦了。”
可是见到妹妹还在受苦,他就没有践行这个念头,日复一日告诉自己忍耐。
他觉得这样的日子真的过够了,愿不愿意?不,他想,县令应该问他配不配。
突然出现一个说要帮他的人,他甚至觉得今日之事,是在梦中发生的。
村人也觉得是魏田这人走了大运,一个差点弑父的人,为何能引起县令的注意?但是县令又叫他们换位思考一下魏田的处境,不想还好,一想就越发觉得这个孩子还是可怜。
魏田相当勤劳,沈黎还没画出人像,他就开始为沈黎做活了。
沈黎收的羊毛统统都要进行净毛,弹毛。净毛就是除脂和除杂质的过程,弹毛就是将羊毛弹成分离松散的单纤维,而且这个过程也是去除杂质的过程。
这些工作非常累人,尤其是弹棉弓很重,成年人用弹棉弓棉花,手臂都高酸上好几天,但是魏田就只知道蒙头干活。
沈言都看不下去了:“哥,你给他发了多少工钱,居然能让一个人为你拼命做事情?他弹羊毛弹得鼻子出血了都不知道!”
细细的绒羊毛确实会让人鼻子不适应出血,但是那是在一点都不休息的情况下才会出现的。
至于工钱,沈黎都没有给魏田工钱!沈黎直接跟他讲了这是救他家人的酬金,所以一天管三顿饭,以后要努力工作,好好还债。
沈黎看出来这是个说到做到的少年人,他为了不让魏田觉得自己是在骗人,于是天天盘问他自己家人的长相。
沈黎通过他的描述,终于成功画出魏田的家人的肖像图。
魏田几乎扑在画纸上,看他娘还有弟弟妹妹。半晌,他咧嘴哭了。
他想:真丢人,他居然在县令面前哭了。
沈黎拍拍他的肩膀:“放你半天的假,下午随着衙役一起张贴这样的纸张吧。来燕回县的商人们大多要去各个地方卖货,他们如果看到,一定会通知我们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妈大约后天做乳腺结节的手术,我需要去陪护,这几天在医院里可能只能保证每天有两千字了,希望大大们见谅。感谢支持,感谢追订。感谢在2020-03-23 01:26:21~2020-03-24 01:26: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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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皇宫的中秋晚宴已经摆好, 资历比较深的后宫嫔妃离皇帝越近,大昭的后宫嫔妃, 从来只看资历背景。没有背景的新人, 再得宠也入不了众妃的法眼。
皇后才是万众瞩目的存在,多年来对后宫把控紧密, 还深受皇帝信任与尊重, 她端坐在后位上的时候,所有人保持着敛容肃然。
“今晚乃是家宴, 大家无需如此拘束。来由我先敬陛下一杯, 陛下之德,皎皎如今日之月,妾心甚喜。望陛下满饮此杯,妾与君共饮。”
谬皇后今夜涂了胭脂, 气色显得好多了。而且今天各地的地方官给的公文都显示了今年是丰收之年, 皇帝很高兴地道:“皇后今夜辛苦了, 这些天气色也好!朕心甚慰 ,朕要自饮三杯, 感谢上苍能让我有个好皇后,祝愿我的皇后, 身体康健。也祝愿我的大公主, 顺遂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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