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真人!大驾光临,欢迎欢迎!”店主一身黑马褂,面相颇为儒雅,拱手恭敬道。
祁容终于走到门口,店主视线一移,掠过他的面相,定在他腕上那串佛串上,眼睛一亮。
“这位想必是祁大师了吧,承蒙不弃,余某家中曾受祁家指点,而今有幸再见祁家后人,实乃天幸!”余店主恭恭敬敬十分认真地给祁容行了一礼,那架势比面对徐玄然这个将来的玄学界接班人要上心数百倍。
徐玄然眉眼带笑,没有因为差别待遇而有半分芥蒂。
像是玄学圈、古玩圈等等古时传下来的,天地君亲师,最重辈分和传承,像余某所说,祁家曾指点过余家,那可算得上是半师之仪,当的他一记重礼。
恭恭敬敬行完一礼,余店主才热情地邀请两人进店,询问他们所来用意。
“清明扫墓,来些黄表纸和香烛。”
“好嘞,您可算来对地了,我这里的黄表纸是整个颍澧,不,整个东莱省我这里的最好!选的是文庙前的新竹,端午未散支就砍下揽制,里面的姜黄粉也是最好的,不论是画符驱邪,还是祭祖烧香,绝对让您满意。”
余店主嘴叭叭地夸着自己的店,像是给师长交一份答卷,生怕有半点遗漏。
祁容没做声,手指拂过纸面,细腻没有渣粉,细嗅有淡淡的竹香。
“就要这个了。”祁容瞥了眼一旁探着头徐玄然,收手对余店主道。
“两位还要其他的吗?”
祁容摇摇头,徐玄然自然地上前接住袋子,离开了风水街。
*
见到祁容后,周家人体贴地给祁容重新安排了住处,是周家的私人住宅,专门接待贵客,环境清雅,隐秘性不错,有闹市取静的感觉。
为了方便两人交流,祁容和徐玄然毗邻而居。
如此,两人一回住宿地,不约而同向着书房走。
婉拒了其他人的服务,徐玄然坐在祁容身侧,瞧着祁容准备东西。
正弄着,祁容突然停顿一下,向着徐玄然望过来,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有些微妙。
徐玄然被他看得心中打怵,抱着手臂身体微微后仰。
祁容笑眯眯地上前拍拍他的肩说:“有个东西需要你借我用一下。”
“什,什么?”徐玄然话都磕巴了。
“国师印。”祁容不急不缓的说道,语气从容随意地仿佛是借他一块钱似的。
但是,国师印当然不是一块钱。
徐玄然搬着凳子后退一步,蹙着眉说:“不是我不借你,国师印意义重大,除了天地承认的国师之外,其他人都不能轻易动用。我能用是因为我师父在外身上留下的印记,就算如此,我也只能发挥其十分之一的威能。而你……”
徐玄然不看好的摇着头,他怀疑祁容可能只能拿国师印当砖头砸人,而且还不如板砖趁手。
祁容翻了个白眼,说:“我自然是有办法用,你给我就是。你在这里,难不成害怕我抢了就跑?”
他施施然伸出手。
徐玄然抿抿唇,嘟囔着说:“那倒不会,我给你就是了。不过如果用不了可不要赖我。”
他其实也好奇祁容到底会用什么方法使用这国师印,从来没有听说过哪家有什么秘法可以动用国师印的。
祁容普一接手,国师印顿生异象,一声嗡鸣让徐玄然瞪大了眼。
国师印在徐玄然手中一直安安静静的,但是祁容一上手,它就仿佛苏醒一样,嗡鸣之后,一阵无形的气场从印上向外扩散,浑厚的气场甚至到了普通人都能过瞧见的程度。
在哪一瞬间,徐玄然甚至有种祁容和这国师印比自己师父还要契合的感觉,他揉揉耳朵,耳边龙吟之声呼啸。
他面色颇为错愕。
祁容却没有失态,拿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印,感受着那澎湃的气场,还有数不清的岁月记忆,他面色淡淡。
国师印上的气场一点点与祁容的气息相合,与此同时,祁容身上的功德之光缓缓浮现,笼罩在国师印之上,为神秘的国师印更添一份玄妙。
把玩一会儿,祁容将其放在黄表纸之上,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串五帝钱和一个小小的木槌。
“笃笃笃——”一声声清脆的印刻声规律又悦耳,一排排铜钱印整齐的出现在纸张上,而国师印的气场合着祁容的功德之光将其笼罩在内。
窗外,夜色低垂,一轮明月从东到西。
祁容运笔在纸上书写祭文,最后用国师印沾了朱砂卡上章。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
辛丑年壬辰月壬午日,有小雨,宜祭祀 沐浴解除破屋 坏垣求医治病余事勿取忌嫁娶开市。
清晨未至,远际无光。
沉睡中的祁容突然心中一动,从梦中醒来,月在梢头,万籁俱寂。
他披衣而起,整理仪容,冥想一刻,远处仿佛有人声窸窣而至。
出了门,见徐玄然也已起。
不远处,有浩浩汤汤的人群沉默而来,从他们门前经过,打头是搬着花圈的青中年人,其后是穿着校服的少年人,最后是脚步蹒跚的老人,祁容遥望一眼,估算约有三千人。
更远处,天际有微光浮现,黎明已至。
祁容与徐玄然对视一眼,彼此意见心照不宣。
坠在大部队尾后,祁容自然地搀着一位耄耋老人。
一路上,没有喧哗之声,静静地穿过颍澧市的大街小巷,不时有人默默加入,与祁容等一起跟随着。
天方越来越亮,等到玉盘山脚下,陵园下方之时,朝日初升,天光大亮!
山风于青松绿林中呼啸而过,日头渐弱,隐于云后,空气中酝酿着微微湿意,仿佛有一场雨即将落下。
闸门缓缓打开,前头的少年们渐渐分散走远,祁容和徐玄然落在人群后,自然有人扶过两人身旁的老人。
不远处,周家老族长身着黑衣,领着一众血脉亲缘而来。
“两位请跟我来。”周老族长拄着拐,伸手引路。
不过一会儿,一众人来到空旷处,祁容与徐玄然上香拜祭后,拿出火盆点燃了一张张印有铜钱的黄表纸。
山风吹到两人身前减弱了,火盆中的火星安静地烧着,灰色的纸灰打着旋。
祁容闭眼凝神,国师印微微震动着,待他睁开眼,天地晦暗,气场交叠,数不清的因果线和大大小小的气运呈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祁容深吸气,刚刚被巨量信息量冲击的心血沸腾之感逐渐落下,他也终于可以认真看眼前之景。
本来就人数众多的陵园之中,突然又增加了诸多穿着旧军装的人们,年纪有大有小,笑得憨厚幸福,站在墓碑前悄悄地轻轻地,一个个抚摸过前来拜祭他们的孩子的头顶。
一拂之下,尘埃散尽,诸邪不侵。
祁容别开视线,望向天空。
气运血红之处,他看见一队队面容坚毅的英灵持枪站岗,不时有英灵将视线投到下方的陵园之中,目光刹那间变得温柔。
诸多红色的光以众多墓碑为点,直冲青云,在陵园上空扩散向四面八方,祁容目光空茫,意识随着那光上到云顶,目光尽处,白色的云,金色的气运,和一队队血色的队伍,彼此交织,将整个颍澧尽揽于怀!
祁容心神一恍,突然从那种玄妙的状态中回转过来,而此时,火盆中火星未熄,燃尽的纸灰被山风一吹,碎成难以用肉眼观察的粉末,眨眼间散布到陵园各个角落。
在这之后,祁容看到那些墓碑前的身影逐渐变得凝实起来。
他微微一笑,闭上眼,再睁开时,火星已熄,白黄两色的菊花映入眼中,风里卷了粉白的杏花和桃花,山脚下春日的花开了。
*
祁容离开前,将三清铃留在了明德观中,青铜鼎流失海外,恐难寻回,而三清铃经过多年辗转,又经过他的修复,已然脱胎换骨。
这或许就是冥冥中的缘分,流失的宝物指引他来到这里,也终将归于故地。
祁容没有半分可惜,而与他而言,三清铃只是锦上添花,能够护持一方,是一件幸事,更何况,它能帮那些英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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