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沉舟向前膝行几步,低声说:“皇上,今天下午,臣在宫门处遇到世子。”
虞帝嗯了一声,问:“你们又吵起来了?”
“臣谨记皇上教训,没有与世子争执,只是世子……”曲沉舟轻声说:“臣为世子卜了一卦——明日午时后,宁王举兵。回到阁中后,臣发现宁王从前送臣的腰牌……不见了。”
这卦言如此清晰,任谁都无法在听到“宁王举兵”时冷静,虞帝却仍是冷漠嗯了一声。
曲沉舟微微直起身,说得更明白:“皇上,世子要协助宁王外逃,举兵一事……不可小觑,还请皇上尽早定夺。”
过了许久,才听到虞帝一声轻叹:“沉舟,你比朕想的还要聪明,居然也敢跟朕耍起心眼、试探起朕来了?”
“臣不敢,”曲沉舟俯身:“臣来之前也不过是猜测,只是皇上的话才让臣知道……”
他不说下去,两人都明白后面的话——让臣知道,皇上是知情的。
虞帝笑一声,问道:“沉舟,你自以为什么都看得明白,就不怕惹来杀身之祸吗?”
“得遇皇上前,臣无依无靠,无牵无挂,唯有皇上是臣唯一的牵挂依靠,臣的一切皆交给皇上,无惧生死。”
曲沉舟的声音轻柔平静,像一根羽毛似的,撩拨着黑暗里的贪欲。
“世子干系甚多,而臣孤身一人,所求甚少,不过是皇上垂怜顾惜,求皇上庇护于臣,再不受人欺辱而已。”
“臣愿为皇上出生入死,无怨无悔。”
“锦绣营可以为皇上做的,臣也一样可以由皇上驱使。”
虞帝在他坦然赤城的剖白中愕然片刻,想赶人出去的话被咽下,漠然问:“你能做什么?”
那只轻巧的木蝴蝶飞向内室,停在锦被上,扑闪着翅膀。
“十里亭驻军今日可被宁王所用,明日同样可被他人所用。”
“这一次起兵能被握于指掌之中,下一次却未必。”
“不止是十里亭驻军,还有南北衙、白家掌军……”
曲沉舟缓缓抬眼,异色妖瞳如炬。
“臣可为皇上杀一儆百,让宵小之辈再不敢起异心!”
第199章 风雷
细细的水流倾倒在风雨兰的叶子上,越来越粗,将整株花压得向一旁歪倒,仿佛正在经历暴雨一样。
一瓢水倒完,又是一瓢,显然已没了耐心,只浇到一半,水瓢就被丢回桶里。
慕景延坐在台阶上,四面都是熟悉得腻烦的围墙,秋老虎晒在头顶,更添烦躁。
他甚至有种错觉,觉得自己的后半辈子就只能被圈在这一方犄角里,无法脱身。这念头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什么消遣都无法驱逐。
虽然极力不想承认,可有一样事实让他不得不面对——从前与宁王和齐王三足鼎立的时候,他都没有这般露怯过,如今柳清如刚生下皇子没多久,他就已经落到这步田地。
而且这境地甚至该说是他自取其咎,柳重明根本就没与他正面交锋过,却无形里给他莫大的压力。
慕景延将手伸到桶里,清凉的井水冷静下烦躁,正要起身,见门外有人匆匆而来。
“王爷,宁王出事了!”
他接过递来的信笺,飞快扫了一眼,大惊失色:“怎么会跑了?他疯了不成!这不是找死吗!”
傻子的想法真不是他能理解得了的。
“我……我不是吩咐你们……”他气息有些乱,恨不能将信笺撕碎。
不论宁王和太后之间发生了什么,唐家和皇上已陷入胶着,此时借朝中口舌拱拱火,必然一时不会平息下来。
到时皇上落了下风,必然把柳家扯进来与唐家交锋,即便宁王最后被放出来,他也大可做壁上观,暗中布置。
更重要的是,从皇上对宁王的态度,他敏锐地察觉到对唐家的态度,对他百利而无害。
可他千算万算,本以为怎样都可以坐收渔利,却没算到这个傻子跑了。
这可是重罪!
“王爷,据说柳重明之前去见了一次宁王,”那人生怕激怒他,轻声说:“但是他没多久就出来了,也就没人当做什么事。结果今早就发现宁王不见了!”
“那怎么现在才来说!”慕景延看看已过午的日头,厉声咆哮:“这么长时间,你们都干什么去了!”
“王爷恕罪!”那人忙跪倒:“宫中如今轮值严格,消息没能立刻送出来,等外面的人得到消息,宁王已经出城了,看……看方向是要往十里亭……”
慕景延的呼吸顿住,不敢相信:“宁王难道要逼宫?他哪来这个胆子?难道柳重明怂恿他逼宫……”
话没说完,他已完全反应过来。
“柳重明好毒的心!慕景昭这个蠢货居然会信!不知道他死到临头了吗!不行……”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唐家没了,擂台上就只剩下他和柳重明死斗,这一切来得太快,是他始料未及的。
“快!快去叫人追上慕景昭!趁还能回头,拦住他!赶快派人知会唐家…”
奇怪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起初还只像是蝇虫在耳边振翅,还像是有什么在推动空气,一波一波如水袭来。
慕景延从没在自己家中听到过这种声音,与那人四下看了半天,才突然反应过来,猛地抬头看向天空,惊恐莫名。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此时不光是慕景延,京城内外的所有人都呆呆地抬头,看着盘旋在天空中的蔽日乌云。
那乌云是不知多少只巨鸟在头顶盘旋汇聚,上面似乎还乘坐有人。
虽然还在遥不可及的高空上,那令人战栗的逼人气势却迎面而来,仿佛巨大的羽翅在下一刻就要当头拍下。
空气中被激起的尖利鸣音震颤着每个人的耳朵,街上有人情不自禁地跪下。
“是神……是神仙的坐骑!”
“那是什么?”疾驰在城外的人也看得清清楚楚。
跟在宁王身边的那人始终紧皱着眉,对于这一趟突如其来的征调忧心忡忡,却无能为力。
服从是他的职责,更别说宁王是唐家唯一的主人。
可这个主人的命令,他不敢不听,却也不敢听。
这一路上他连声询问,宁王却比他还急着赶路,只不耐烦地应他——这次带你赚个大功劳!再晚就来不及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几千兵马,距离城门越近,心中的不安越是强烈。
不等他发问,便听到宁王的惊呼:“那是什么?!”
“那是……”在看清天上的飞鸢之前,远处缓缓闭拢的城门让他的不安和恐惧升至顶点:“王爷!城门关了!快后撤!”
慕景昭的马缰被强行拉住,还没反应过来,又惊又怒:“马上就到了!给我冲进去!里面有人接应我们!很快就……”
城门在机括落下的声音中彻底合拢,城墙上,有人负手看着他们,碎发和袍袖都在飞鸢激起的空气中翻飞,仿佛天界谪仙初降凡尘。
清俊绝美,投向他们的目光却冷漠得仿佛在看死物。
“是曲沉舟!”宁王挺直身,用手推了推头盔,向上一指,厉声呵斥:“放箭!快给我放箭!射死他!”
仿佛听到他的咆哮,曲沉舟从袖中取出鲜红令旗,唇角轻勾,向下一指。
盘旋在高处的数千飞鸢呼啸俯冲而下。
“王爷!跑!往回跑!”
只一瞬间,高空中箭落如雨,避无可避。
刚刚放晴了几个月的天又一次惨淡下来。
谁也没想到,太后遇刺一案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尾。
宁王私逃出宫,意欲带兵谋反,却被乱箭射死于城外。
原本逐渐占了上风的唐家不光再没有开口的余地,连往日为了宁王与皇上据理力争的人都惶惶不可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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