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道师的烦恼(210)
柔软丝制物接触着细薄的像雪般的皮肤,避免了因为粗糙质感而将人惊醒。首都星夜里不凉,但到底有些轻寒,掖上一层薄被,也就刚刚好了。
闭着眼睛的美人毫无所觉,安然享受着这一份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关怀。第五涉远将灯光调暗,凭借着虚操师绝佳的夜间视力,细细打量楚楚轻颤而长的眼睫、挺立的鼻梁、那双即便是虚弱时,也是殷红的唇。
虽然这场面看上去十分诡异的痴汉,但第五涉远确实未做什么出格动作,只静静看了一会儿,将轻薄的被褥掖紧,便转身回到了正殿。书案上,还铺着那几张像是金属般坚硬,质地奇怪的纸张。
上面银色字迹,如铁钩划。
光看这样的风骨字迹,总觉得像是浸淫文字几百年的古学大师才写的出来,很难想象,它的主人是个如此年轻的少年人。
第五涉远没有接着楚封瓷写到一半的帖子往下续写,反而将上面完成的几张抽出来,略微一顿,软笔一挥,在帖子上面新添了几个大字——
婚宴请柬。
仅仅是写完这几个字,第五涉远唇边带上笑意,那些煞气一下子消散,竟也有了些让人如沐春风的温和感。
在楚封瓷无比正常的措辞下面,第五涉远添上了自己所写的一段话,硬生生将一张报平安及充满歉疚的信件,写成了缠.绵暧昧的悲情故事,恨得人想挖出自己的双眼,顺便打断写信的人的狗腿(特指第五涉远)。
只是这样也罢了,还特意挑衅地用银色大字标出了婚宴时间,请兵团成员务必前来。
……总之,编的和真的一样。
心情愉悦地写完信笺,第五涉远从未怀揣着这样轻松的心情帮陆慈唐做文字工作。
未免夜长梦多,第五涉远将那几封内♂涵丰富,文字密密麻麻的信件收起来,找到了废寝忘时研究着楚楚血液成分的陆前辈,让他将信件快些送过去。
尽管第五涉远很努力保持着喜怒不形于色的状态,但周边莫名愉悦的气息还是暴露了他。
让楚楚给兵团的人写信,易地而处,陆慈唐觉得现在的皇太子殿下一定不怎么高兴。但偏偏第五涉远又如此配合,甚至还非常迅速地送来了信件,像是怕延误了兵团队员看见楚封瓷的时机,简直疑点重重。
陆慈唐仔细打量着他,从第五涉远的脸上看不出一分端倪。于是接过那几张特殊的信件,想要亲自检查。
银色字迹十分漂亮,晃了晃陆慈唐的眼睛,但很明显那是两种字体,而且其中一种再熟悉不过,是独属于第五涉远的手笔。
他仔细地看着其中内容,是否添加上了什么奇怪的语句——
陆前辈也可以说是非常了解第五涉远了。
“嘶——”
这都是什么鬼东西?
陆慈唐原以为第五涉远会谎报军情,加上几句类似“我现在很好,你们不用千里迢迢来见我”的话,没想到这其中的内容远远超出他的预料,简直算得上一张标准的请柬了。
还是婚礼请柬。
还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大家快来参加啊”的那种风格。
双眸如刀,陆慈唐话语中充满了谴责:“你写这种东西,良心不会痛吗?”
“当然不会痛,”第五涉远镇定非常,看上去没有一点羞耻心:“楚楚脸皮薄,让他写这一部分会害羞。”
这句话顿时在陆慈唐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楚封瓷是一个非常认真负责的人,既然是陆前辈交代他做的事,当然不会偷懒,更不可能交给第五涉远让他代为完成。
……而第五涉远那句话里的隐含意义,分明是说他和楚楚经过协商,最终决定报平安的同时顺便写下婚礼请柬。
但楚楚毕竟还十分年轻,对婚姻这种大事总是保持着害羞与敬畏感,于是索□□给第五涉远执笔了。
陆慈唐想的太多,反倒被第五涉远诓了一顿。有些狐疑,又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震撼,新鲜水灵的白菜这是被猪拱了:“真的?”
第五涉远眼中有些不耐烦,但根本遮掩不住那发自内心的暗喜,很矜持骄傲地点了下头:“要不然你以为,在楚楚没有同意的情况下,我能在他的信件里添上这些话?”
除非楚封瓷睡着了。
陆慈唐已经完全被绕进去了,一时沉浸在没有看好楚楚的悲痛中,根本拿不出心情分析第五涉远这话,有几分可信度。
这也是第五演技爆表的成果,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撒谎处处是破绽的少年了——要被教导他的帝师知道,帝国皇太子将帝王心术用在散发谣言这方面,恐怕能气得打断第五一条腿。
陆慈唐几乎是神智恍惚的,在第五涉远的帮助下,将那些恐怕要把兵团几人气得暴跳如雷的信件,给“销毁”发送出去了。
楚封瓷沉浸在睡梦中,丝毫不清楚自己的终生被定下,婚礼请柬都发出去好几封了。
……
比起接到信件,远在数个星系之外,气得只想拿刀弑君的兵团前辈们——接到陆慈唐的讯息,就迅速动身来到内城的乐正禹,显然是效率最高的那个。
天色熹微,遥远的边界线上刚刚透出一点光芒,乐正家继承人要进内城的折子就递了上来。
向来任性惯了的第五涉远当然是毫不犹豫拒绝的。
但楚封瓷昨日睡的太早,今天醒的也早,就坐在一旁笑意温和地望着第五涉远,旁边还有陆慈唐冷嘲热讽煽风点火,眼泪汪汪与楚封瓷分别了几日的帅球,趴在楚楚的头发上,也尽力的从羊毛(?)之中射出一道哀怨的光芒——
总之在众多压力之下,第五涉远默默捡回了折子,批准了乐正禹进内城。
每次见到乐正,总是有些不同的感受。
高岭之雪般全身都散发着寒气的乐正禹,单枪匹马进了内城,他腰上挂着细长的兵刃,却根本不卸下来,视那些可笑的皇城规矩于无物。
见了第五涉远,乐正唇角微微一弯,却让人感觉不出半分笑意,只觉得是无尽嘲讽——
所以这样的人,不行礼就变成了如此自然而然的行为,根本不会有人去挑他的错,也想不到要挑他的错。
乐正禹本就没有打算行礼。
他一步一步走上前,眼中印出的不是那位尊贵无匹的皇太子殿下,而是面容精致黑发黑眼的少年。
那一瞬间,世界似乎只剩下他两人。
“你终于回来了。”高龄之雪的声音有一点点的颤抖,却被完美掩饰在那冰冷的语调中。
楚封瓷有些无措地点了点头,那团软绵绵的羊毛差点从柔顺的黑发上滑下来。
“欢迎回来。”
伸出手,乐正禹给了楚封瓷一个温暖的拥抱。
骨头咔挞作响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第五涉远紧握的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十分明显。而那脸上的神色显然也不甚好看。
他尽量保持平静地下了逐客令:“见过就走吧,下次时间到了再来。”
这个时间指的是婚礼时间。
陆慈唐面色一下变得十分奇怪。
乐正禹身上寒气四溢,都要将脸冻青了。
只有楚封瓷听不懂他们之间的黑话,但他毕竟是向着第五涉远一些,也点了点头:“这些天我守在茶园研究一种新茶,等下次见面,我泡给乐正前辈喝。”
乐正禹脸更青了。
下次见面你就要被猪拱了,我哪还喝的下茶。
出于强烈的报复心,乐正禹深吸了口气,道:“楚楚,在这种时候,我本不应该告诉你这些糟心事,但我总要让你有个底。”他的目光微微瞥向第五涉远,其中饱含暗示隐喻,声音刻意压低了些,但于这些耳目聪敏的虚操师来说,压了跟没压没什么区别。
“嗯?”
“第五涉远在你失踪的那段时间,寻过一个新欢。”
第五涉远:“???”
楚封瓷看上去像是来了些兴趣,连陆慈唐都一脸震惊,不可思议地望望第五又望望楚楚,那眼睛里写着分明的四个字“你是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