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个小地主吧(3)
☆、野菜
林家原本也是碧溪村少有的殷实之家,爷爷辈就留下不少土地,林立轩的爹是独子,所有的田地都由他继承,赵立娘也是个善于经营的,一家三口过得也算村里人的上等,不然也不会有闲钱送自己的孩子读十几年的书。
在林立轩没傻、林老头没去世前,他们家有上等水田四亩,中等水田三亩,旱地三亩,风调雨顺的年节,上等水田打理的好,亩产能有六七百斤,中等水田能有个四百到六百斤,旱地寻常一年也能产出七八百斤的粮食。
林老头是干活的一把好手,侍候田地就像伺候祖宗一样打点的好好的,田地养的肥沃,只要不逢上灾年,每年的收成都不错,赵立娘也时常寻些针线活补贴家用,在过去,林家一年能省出近十两银子的钱供林立轩读书。
他们农家自己种的大米舍不得自己吃,卖相好的、容易卖的粮食能卖的全都卖出去,换了银子存在家里。村民们崇尚多子多福,这孩子生得多,人多地少,家里哪方面不用花钱?送娃上学、盖房子、给儿子娶媳妇……都是要花很多钱的,假若家里有个人生病了,那更是要倾家荡产了。
穷人生不起病。
当初林立轩落水后,找了好几个大夫,吃了无数药材,钱花出去了大半,却收不到半点效果,林老头也因为儿子病的原因,天天操劳忧心,又要忙着下地,没过多久也染了病,年老经不起折腾,人就这么走了,赵立娘又给他办了葬礼,这么一连串下来,林家积累下来的财产就去了一半,地也卖了不少。
不到最艰难的时候,哪有人舍得卖地,地就是他们的命根子啊。
今年,为了给林立轩娶媳妇,赵立娘卖出了一亩上等水田,林老头走了,田地得不到照料,他们家那亩上等水田没卖出好价钱,十七两银子就被同村一户王姓人家买走了,要是照料好的上等水田,寻常一亩能卖出二十到二十五两左右。
这十七两银子,其中的十三两用作聘礼,季老太还想问她要十五两银子,被赵立娘好说歹说砍价半天,最后各退一步以十三两银子达成共识。
这赵立娘为什么一定要让季言做自己的儿媳妇,这也是有原因的。
当初林立轩被退婚,还投河自尽一事在村里闹得沸沸扬扬,赵立娘哪里不能听到村民对自家的闲言碎语,背地里的种种奚落她都忍了,可竟然有人在她面前打起主意做红娘,给她儿子介绍李家村赵屠夫家的傻女儿赵小云,这赵小云是因为小时候连续发了几天高烧给烧傻的,神志一直保持在她六岁发高烧时的样子,给赵立娘介绍的那人还说,她儿子跟那赵小云是绝配,两个都是傻子,谁也不嫌弃谁,而且赵屠夫家还有些家财……
听到这些话,赵立娘就差拿扫帚把人轰出去了,不过也没差,她把人轰出去后,对着痴痴傻傻的林立轩,用袖子擦干眼泪,女人为母则强,赵立娘原本是个柔弱没什么决断的妇人,可如今这林家,只能靠她一个人撑起来。
赵立娘咽不下那口气。
她的儿子,她考上秀才的儿子,就算是傻了,也要娶最好的媳妇。
在碧溪村的女儿双儿中,季言不一定算得上最好的,但他的的确确是村里长得最好看的。
正巧又遇上季家需要钱。季言生的好,村里想娶他的男人不少,可这些人在面对季家提出来的高昂礼金前望而却步了,唯有赵立娘愿意出十几两银子的聘礼来给自己儿子娶个双儿,季家顶着被人戳脊梁骨的压力将自家一个漂亮的双儿嫁给一个傻子。
给林立轩娶了媳妇后,林家如今的家产就剩一间破屋子,两亩上等水田,一亩中等水田和两亩旱地,和以前相比,土地足足缩减了一半,再加上林家如今只剩下孤儿寡母,赵立娘不会种地,林立轩这个娇养的傻秀才更不能下地了,他们家的地都佃出去让村里一户劳动力多的人家种去了。
幸好林立轩虽然傻了,他那个秀才的名头还是有效的。在古代,考中了秀才,名下的田地可以免税,官绅世家、书香门第是怎么来的,就是靠这个积累下来的,家里人有了功名,宗室其他人都把土地记在他的名下,借此一点点壮大,最后土地越来越多,成为独霸一方的大地主。
别以为免税是件小事,农民的赋税是很重的,一年土地收获的三四成粮食都要上交给官府,赵立娘把土地佃出去给别人种,因为他们家的田地不用交税,收获时四六分成,就相当于他们家一年不用劳作,就能获得六成粮食,那一户给他们种地的人家也是美滋滋,因为他们家人多地少,每年能多获得几分粮食就能多养几个人。
两全其美。
但现在的日子终究是不如以前了,赵立娘叹气。
如今地里出产的粮食,也只能维持他们家基本的日常生活,要想挤出钱来送林立轩读书是不太可能了。
若是不送林立轩继续读书,赵立娘是不甘心的。
她相信自己儿子的天赋,绝对能考取功名出人头地。
可是,要怎么多弄些钱来呢?
赵立娘咬咬牙,在心里面计量:要去县里多接一些针线活,对了,有季言在,也能帮着做一些,虽然这活又辛苦赚的也不多,但努力多做些,总是能攒下些钱的。
她一定要让林立轩继续去书院读书。
林立轩伸了个懒腰,在田园风光里待久了挺悠闲的,还别说,这才两天,他就习惯了,抬眼一片青山环绕,碧树苍翠,低下头来,门前亦是绿油油的菜地瓜果,房屋没有现代一栋挨着一栋的密集高耸,随便一眼就能看的很远,远山轮廓边缘层层浮云堆叠,彷如一副名家出手的水墨画。
远离了闪着光的电子屏幕,曾经的干眼症好像从没在他身上出现过。
林立轩低下头来,又在纸上添了一笔,白纸上正呈现出一幅远山水墨图,今天看着远山偶有灵感,再加上写书累了,就在纸上信笔画了一会,他从小就学过书法和绘画,为了培养耐心和毅力,书法是一直坚持练习的,绘画却不是很精,在外行人面前还像模像样,实际上他画的没有半点灵气,本质上他就是个充满铜臭味的商人。
但用来休闲娱乐却是足以。
林立轩已经越来越适应现在的生活。
但是,若是能吃的再好点就更完美了。
不能怪他庸俗,可确实是民以食为天。
在以前,他以为自己不是个重口舌之欲的人,山珍海味、鲍鱼海参于他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而现在,远离了过往的一切,回归到最原始的纯朴,还真有些想念过去的“有滋有味”。
林立轩搁下笔,向刚回来的季言招招手,“快过来。”
季言刚去山上摘完野菜回来,手上还带着泥巴,他说道:“等会儿,我先去洗个手。”
“没事,你过来。”林立轩不知从哪里掏出个鸡蛋,剥开了正打算投喂眼前的小少年,相处了两天,他已经知道这个表面看起来瘦弱的少年实际上是个大胃王,不管喂什么都吃。
他摸摸少年的头,林立轩已经把言哥儿当做自己的弟弟看待,他上辈子是独生子,和堂兄弟姐妹也不熟悉,如今遇到这么个乖巧听话又好学的小东西,不免多些关心。
面对林立轩送过来的鸡蛋,言哥儿苦着一张脸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林家没什么好东西,也就赵立娘养的母鸡每天下一两个蛋可以补身体,对着林立轩,赵立娘是愿意下大本钱的,认为他刚恢复,每天都要给他煮两个鸡蛋补身子。
鸡蛋虽然好,但对于普通人来说,水煮蛋一天吃一个就已经顶天了,两个林立轩实在是吃不下。
“被娘看到会被骂的。”季言劝道,昨天就被赵立娘看到林立轩偷偷喂东西给他吃了,当着林立轩的面她不会说些什么,私下里却是好好警告了季言一顿。
“没关系的,别被娘看见就好了。”林立轩微微笑,一个鸡蛋算什么,等几天赚到钱了,让你和赵立娘吃更好的。
季言这次是说不吃就不吃,脚下步子一快就去院子里洗野菜了,林立轩无法,只好把鸡蛋放回去,跟着少年出去一起洗野菜。
林立轩一边学着少年的样子把烂叶子撕掉,一边问道:“这是什么菜?”
季言听到他的问题,眼里满是难以置信,林立轩看到他那一副“这你都不认识”的模样,不由得以拳掩唇,咳嗽一声,“我想起来了,这是芥菜。”
季言摘的野菜叶子都比较嫩,只有少数几颗茎叶老了点,季言端着满篮子洗好了的野菜,心里还很诧异,为什么林立轩愿意帮他洗野菜?
在他们村,这些活都是女儿和双儿干的,男人有哪个愿意洗菜做饭?
不知不觉,林立轩到这三天了,也到了季言回门的日子。
☆、回门
虽是对季家不喜,但赵立娘还是准备了一份较为丰厚的回门礼,小半篮子的青菜加四个鸡蛋,最后,还添了一块咸肉,这普通人家的回门礼,一般就是些常见不怎么值钱的农家产品,赵立娘还愿意给上一大块肉,算得上大方的夫家了,说明极其看重言哥儿,在他娘家人面前给足他面子。
咸肉是给林立轩成亲时预备的,当时赵立娘买了四斤新鲜肥肉加五斤咸肉,肥肉炼了油喜宴上用光了,就还剩下两斤咸肉,咸肉加工过,能储存很久,这几天菜里混上指甲盖大小的肉片炒青菜,也没剩多少了,赵立娘割肉时还有些心疼,后来咬咬牙,一刀将肉切了一半。
把装满物品的手提竹篮递给季言,赵立娘目送他们出去。
林立轩第一次走出林家的院子,颇为好奇的打量碧溪村里的风光,他们出门的较早,路边野草上的朝露晶莹,山角边只隐隐约约出现一轮橘红,但村里却早有人烟。
他不清楚季家在哪,紧紧跟在季言身边,侧过头来问身旁的少年:“要不要我来拿。”
季言摇头,微微笑道:“不重,林大哥,我来拿就好了。”言哥儿自打一出门心情就很好,嘴边一直带着笑意,脸颊上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可爱极了。
被他拒了林立轩也不强求,他虽然对眼前瘦弱的少年有许多怜惜,但内心里依旧把他当作男人看待。双儿的外表和男人差别不大,就多了眉间的孕痣,林立轩虽然继承了原主的些许记忆,但到底不是这土生土长的,目前又只见过季言一个双儿,对这方世界的性别意识依旧很模糊。
一个肩扛锄头,手拿镰刀,穿着破旧短打的老人迎面向两人走来。老人青铜色的两条手臂裸-露在外,虽已年老,紧绷的肌肉依旧显得非常有力。他认得言哥儿,一看到他就笑眯眯的打招呼:“言哥儿早啊。”
季言笑着点点头,说声:“程爷爷早。”
林立轩也跟着问了声好。
老人的妻儿死的早,孤苦伶仃了大半辈子,因着自己无子无孙的缘故,对村里的小辈们极其照顾,和季言和关系也不错。
程大爷那一双精亮的眼睛扫到林立轩身上,惊疑道:“林秀才,你这是……好了吗?”
“是啊,以前犯了傻……和言哥儿成亲后不知怎得脑子就清醒了,也想起了以前的事。”虽然不是自己做的傻事,但他现在成了这里的林立轩,原主做下来可不得安在他身上。
“想起来了就好,以后和言哥儿好好过日子啊。”程大爷乐呵呵的说道,前几天他还在可惜言哥儿命苦,嫁给了个傻子,谁知道林秀才竟然不傻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季言偏过头来看了看林立轩,对着程大爷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老人笑了起来,树皮般的眼尾皱起,又问道:“这是要陪言哥儿回门呐。”
“是啊。”
“……”
程大爷和他们随口闲聊了几句,扛着锄头继续往前走了,走了几步,老人心里还是有些纳闷:怎么感觉……这林秀才和以前不太一样?
老人活了这么久,对村里家家户户熟悉得很,不是没见过从前的林立轩,曾经的林秀才,见到他们这些地里刨食的乡下人,那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居然今天也会和声和气跟他这个老头子说话,嘴里也没了“之乎者也”之类的让人听不懂的话……
不过,经历了以前那场大难,林秀才有些改变也是应该的,就盼着这对夫夫往后能好好过活吧。
林立轩跟季言走了一路,就跟被围观的猴子似的引得众村民注视,尤其是田边三两成堆站着说话的几个妇女,看着他们,没上前跟他们搭话,就是交头接耳的指着他们,也不知道在叽叽喳喳讨论什么。
林立轩在现代早就习惯了各种目光的注视,对于那些大叔大婶的探视根本不放在心上,大大方方的让他们看,也不惧他们讨论,他旁边的季言却显得无所适从,紧张地扯扯他的袖子:“林大哥,我们快些走吧。”
“你们说……这林秀才不傻了?”一个头上包着白巾的中年妇女惊讶的问。
旁边一个四十岁上下、脸上有道疤的双儿道:“好像是的,你看他嘴边的傻笑都没了,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刚刚还见他跟程大爷说话呢。”
另一个长相柔和的婶子道:“瞧着和言哥儿还挺相配的。”
一传十,十传百,“林家那个傻了三年的傻秀才不傻了!!!”这一个劲爆的消息瞬间席卷了整个碧溪村妇女双儿八卦圈。
这几天,赵立娘也跟遇见的村民说过她儿子病好了,不傻了,整天一副笑嘻嘻美滋滋的模样,可根本没人信啊!因为以前林立轩只要稍稍露出一点正常的迹象,赵立娘就深信不疑他病好了,四处跟村民说。
现在她儿子真变好了,反而没有人相信她的话。
如今大家真实见到已经恢复正常的林立轩,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赵立娘没有说谎,林秀才是真的好了。
那言哥儿岂不是走了大运,嫁给了一个秀才,看那样子,林秀才……对他好像还不错?
季家这天也有两对新媳妇儿要回门。
三天前,三对新人同在一天办婚礼,这在村里是常有的事,因为办喜事就要摆酒,摆酒席就得花钱,挤在一起办能省不少钱。
季老太将两篮子回门礼分别递给两对新人,一个长相憨厚、四肢健壮的男人满脸笑容的接过自家奶奶递过来的篮子,他身边站着一个比他矮一个头的清秀双儿,那双儿正揽着他的手臂,作小鸟依人状。
而另一个长相俊朗,五官出色的男人接过篮子就显得不是那么乐意了,脸上一点笑容都无,浑身上下写满了不情愿。
“陪你们媳妇回娘家去吧。”季老太嘱咐道,她是一个矮小的女人,长得有些刻薄,颧骨很高,整个季家就她一个人最大,管着家里的所有事,季老太的丈夫死得早,三个儿子全是她一手带大,对她都极其孝顺。
季老太的大儿子名叫季有财,村民们都叫他季老大,他为人厚道,嘴巴笨,不太会说话,是个老实的中年人,没什么其他的长处,就只会埋头种地。三个儿子中,季老太最不喜欢的就是他,其他两个儿子都成亲生子了,季老大还打着光棍,季老太借口说自己大儿子命格不好,不宜早婚,实际上是根本不愿意出季老大成亲的聘礼钱,老二老三的孩子落地了,季老大依旧是单身,幸好他后来遇到一个逃荒的女人李月娥,愿意什么都不要嫁给他,至此,他才成了家。
当初李月娥选择嫁给他,村里的许多男人都羡慕季老大,这大概是窝囊半辈子的季有财一生最风光的时候。
李月娥是个生的极其貌美的女人,就算是逃荒,衣裳乌黑,满脸泥垢也依旧不掩她的姿色,她自称是大户人家小姐的丫鬟,因为主人家遭了灾,才被迫逃了出来。不过,碧溪村里一些嚼舌根的妇女都在背地里说她是哪个大户人家公子哥的通房丫头,因为犯了错被轰出来……
她嫁给季老大后,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和两个双儿,大儿子名叫季前,那一对双儿兄弟分别是十八岁的季言和九岁的季雨,季前、季言和季雨全都继承了李月娥的相貌,生的极其出色。
季老太的二儿子季有金,也是在地里干活的,为人还算实诚,他媳妇刘玉凤却是个泼辣懒惰的,整天在村里瞎嚷嚷,在家里也总想着法子躲避干活。
季有金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季树为人活络在县里码头做工,前年就成了亲,大儿媳是货郎的女儿。二儿子季压,长相憨厚,外表老实,三天前同季言一天成亲,娶了赵家村的一个清秀双儿赵青青。
季老太最疼爱的是三儿子季有银,季有银生的讨喜,嘴巴子利索,加上又是幺儿,深得季老太喜欢,十五六岁的时候,季老太给他找了个木匠师傅,学了一身木匠手艺,大哥二哥靠田地谋生,就他做的一手好家具,日子过得比老大老二红火多了。
他有一对儿女,儿子季选还在县里的书院读书,就像赵立娘愿意倾尽所有供林立轩读书一样,季老太对自己宝贝孙子也是极其偏爱,舍得拿家里的公钱送他读书,其他的几个孙子,识得几个字就不送了,唯有季选还能继续待在书院。
他的小女儿季如,从小就被她的娘亲柳丽娇养,柳丽一心盼着自己女儿能攀高枝。
季老大的大儿子季前、双儿季言和季老二的二儿子季压同在一天成亲,说起来,季前跟季压娶媳妇的聘礼,全都出自季老太从赵立娘那要来的十三两银子。
☆、季前
季言的亲哥哥季前,打小就生的俊俏,嘴巴又甜,村里的好多妇女双儿都喜欢他,季言的爹娘也疼他,谁知道他越长大越不学好,读了几年书没学到一点知识不说,尽学了些花花肠子回来,为人极其好色,人品和长相完全不符。
十五六岁就开始和村里的寡妇不明不白,跟好几个女人有染,那寡妇的家人撞破他们的奸-情后将他狠狠教训了一顿,季老大夫妇去那寡妇家好说歹说才把事情压下来,但这件事村里人知道的也不少,后来季前也收敛些,平日里在村里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偶尔对路过的女孩双儿吹几声口哨,找着机会就揩点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