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别来无恙(19)
老板旁边的小助理默默地在小本子上记下,“原始人嗬,还是在大城市开过养殖场的原始人嗬……”
老板问:“你们开养殖场的钱哪来的?”
“有个富二代进山玩户外探险,从山上摔下来了,我们救了她。”大长老又开始吹柳雨,什么金融钜子,民族慈善家,良心企业家,吹得天花乱缀。
老板微笑不语,他想起路上遇到的那位年轻道士,进山后就只有这一个村子,那么有本事的小道长进来,还特意躲开遇到的山民,明显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如果双方闹起来就有得拍了,于是故意向大长老打听。
大长老不动声色,说,“没见过。”热情的拉着他们推销山货,想让他们买些回去。
老板不死心地问大长老,真不认识那位女道长吗?他又把张汐颜的外貌特征描绘了遍。
大长老摇头,“不认识。”
不大点的村子,很快就拍摄完,家家户户都一样,毫无特色。生苗野蛮,自媒体公司的人不敢故意挑起事端去制造噱头,拍完便收工往回走。
出去后,摄像师忍不住吐槽,“这都是些什么呀,搞得像卖山货的。”
旁边的助理接话,“不是像,就是卖山货的。”那些已经捆扎好的蜈蚣,明显是要拿出去卖的。三十块钱一根野生蜈蚣干,疯了吧!瞧他们村子这股劲儿,是不是野生的都难说。
村子里只有大祭司和大长老会说普通话,大祭司跟着柳雨去了祭坛禁地,留下大长老守村。柳雨吩咐他一定要守在村子里应付那些外来人员,大长老不敢离开,在送走这些外来人员后,赶紧去通知正在给放养在山里的虫子喂饲料的族长,让他带人去追张汐颜。
族长叫黎铖,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是族里最好的猎手,同时也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他见过张汐颜,那时候她受了伤被关在笼子里,病得他以为她快活不下来,没想到竟然又进山了。他当即点了十几个人往朝着部落方向追去,再三吩咐同伴千万不要伤到她。山外面来的人娇气脆弱,花祭神又很看重她,不仅让尊贵的大祭司照顾她,甚至还亲自照料,他怕伤到她被花祭神降罪。
他们都是狩猎的好手,哪些地方是有猎物走过,哪些地方是有人走过,看一眼就知道了。
不多时,他们就找到了张汐颜的脚印,一起找到的还有一排特别奇怪的脚印。那脚印的前半段是鞋掌,后半段是呈不规则四方形略比拇指粗些的鞋跟。
族长黎铖有些看不懂,随行一个小伙子却是见过。
小伙子告诉黎铖,这是山外的女人穿的一种名叫高跟鞋的鞋子,他用树枝在地上把高跟鞋画给族长看,又扭着腰学着她们穿着高跟鞋走路。
族长感到非常震惊:这样的鞋子是要踮着脚尖走,能走路吗?
果然,外面的世界,他看不懂。
紧跟着,他忽然意识到,从山外进来的女人不是一个,是两个。
族长想着张汐颜是花祭神的贵客,即使进去了自有花祭神接待,这个穿高跟鞋的陌生女人一定要抓到,于是沿着高跟鞋女人的脚印追下去。
他们一路追击,最后到了祭坛禁地外,看到那脚印一直往里去,却是不敢追了。
以前与祭坛禁地有关的事都是找大祭司,但现在大祭司跟着花祭神已经进到禁地里面,联系不上他。
族长只能派人回去禀报大长老,他亲自带人守在外面。
张汐颜从花集村外面绕过去,又翻山越岭,一直到傍晚才到花祭部落外围。
盛夏时节,山里的蚊虫极多,远远看去仿佛团团黑压压的巨大乌云在山林间不断地变幻着形状,张牙舞爪的。蝙蝠、蜻蜓、燕子、麻雀等动物成群结队地盘旋飞舞,各种鸟禽野兽的叫声回荡在昏暗的林间。火红色的夕阳铺洒下来,幽暗的山阴面和令人炫目的火烧云形成鲜明的对比,天空的云映照着山间的雾织染出光影形成一片瑰丽奇景。
张汐颜一个人在山里没人做伴,只觉孤单凄凉,没半点欣赏风景的心思,这时候一团篝火都比晚霞来得更吸引人。
夜路难走,她找了处隐蔽的地方扎营休息。
这地方的虫子极多,随便翻开一块石头,捡起一根树枝,下面都能爬出来几只虫子。如果不考虑中不中毒的问题,在这里靠吃虫子都能活下去。
她捡来柴,点燃火堆后,掰下一小块拇指大小的驱虫膏扔进去,一股淡淡的香味飘散开来,地下钻出大量的虫子四散逃开。她把睡觉的地方用混有驱虫药的烟熏了遍,这才铺上气垫袋,裹上户外保暖毯躺下休息。
在野外随时会有野兽或者其它危险出现,她又是独自一人,连个放哨的人都没有,不敢睡沉,得时刻留意外面的情况,剑不敢离手,抱在怀里,这样即使有事,能够立即拔剑御敌。
天空还有一抹残存的夕阳余辉,大概刚入夜七八点钟,山林里却已经黑尽,仿佛已是深夜时分。夜虫鸣叫声中混着远处阵阵不知名的野兽吼叫声,周围黑影幢幢的树和山仿佛潜藏着无数的毒蛇猛兽和鬼怪,风吹过时树叶沙沙作响,树枝在夜空中晃动宛若狰狞挥舞的爪牙,莫名瘆人。
她想起读书时,同学和室友们说的那些鬼故事,顿时有点更怕了。出身道士世家,她知道鬼是怎么回事,人死之后变成鬼的说法,她家人是没有见过的,现实生活中常见的遇鬼,有些是家里的磁场有问题使得人产生幻觉,又或者是精神分裂,也或许是有什么动物在家里发出声响,还有些地方夜里老鼠在树上打架被当成鬼打架等等,这些都不可怕。鬼故事里的鬼才叫阴魂不散,电视电影里那些,电视机里爬出来的贞子,电梯里铁青着脸血肉模糊阴恻恻的眼神,再加上脑补……越想越瘆得慌。她明知道是假的,但还得觉得瘆人害怕,人演的鬼比真正的鬼可怕太多。
张汐颜觉得有时候贴符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还是有用的。她哆哆嗦嗦地爬起来,打开背包,在周围的树上贴上了驱鬼符、镇宅符、镇尸符,驭妖符。
小张道长家底厚,几张符纸还是用得起的。
她贴上符以后,又用红绳法铃在周围结了个阵,把自己护在里面,这样不要说有鬼,来只狸猫或别的野兽,碰到线也能先示警。
小张道长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回到符阵中间,抱着剑,继续缩成团。她试探着喊了声,“爸,你有没有跟来?”回答她的只有夜枭的叫声,那鬼一般的叫声,让她无力吐槽。
张汐颜暗自悔恨:为什么要来报仇报怨,山里面过夜一点都不好玩。
好在她往自己身边糊的装备多,心理安慰至少是够了的,慢慢地有了些睡意。
她睡得迷迷糊糊中,被吱吱的叫唤声惊醒,抬起头就见到黑暗中有绿油油的眼睛朝她看来,吓得她打个激灵,差点就拔剑出鞘了。她忽然就理解了那些因为树上有老鼠打架都要请道士的农村大婶们的心理。
张汐颜咬咬牙:算了,不理它们。
夜里的雾更重了,潮气很重,保暖毯外面都是湿的,叶子上都是露珠。
法铃急促的声音将她惊醒,发现是山里刮起了大风吹得树叶东摇西晃,空气里充满了湿气和泥土味。
张汐颜睁开眼,心说:“不是吧!”心念未了,一声滚雷从空中轰隆隆隆地滚过去。
她飞快地爬起来,打开登山包,刚把伞拿出来,雨衣还没从背包底翻出来,瓢泼大雨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她为了防止睡着了树上掉虫子落进嘴里,她特意挑了个能看到天空,头顶上没树遮的地方。这下可好,连个遮挡延缓的都没有,雨衣都来不及穿,就被淋了个正着,而折叠伞在这种大雨中能起到的作用大概也只有保证她的头不被淋湿。
张汐颜犹豫过后,把折叠伞让给了登山包,自己冒雨披上了雨衣。她打开手电筒,浑身湿漉漉地站在雨夜里,生无可恋。
汲取经验教训,下次过夜,找山洞。
第20章
曙光划破黎明的黑暗,雨终于停了。
树枝和叶子上还在滴滴答答地滴着水珠,雨水沿着沟壑欢快地往下流淌。
张汐颜的背包里带了两套备用衣服,用防水袋封得严严实实的,然而,暴雨过后的山林里到处都是湿哒哒的,即使她换上干爽的衣服,走不了多远,也会被蹭湿。
丛林里行走,根本撑不开伞,她只好把伞收起来,将登山包藏在雨衣下,继续赶路。
她从头到脚都是湿的。她道袍的下摆能为靴子挡住空中飘下来的雨水,挡不住没至脚踝的积水,夏季款的道袍,料子轻薄易干,但湿漉漉的粘在身上很不好受,最难受的是内衣和内裤也都湿了,湿湿的沾在不可言说的部位,那滋味也颇有点不可言说。她犹豫片刻,想着附近没人,还是把内衣的海绵扯出来,拧干了水,又再塞回去,穿上。
这环境,海绵拧不拧水,其实没太大差别。
上午,太阳的照耀下丛林里的温度升高,腐败的枯枝落叶里的积水被阳光蒸发,带着腐植味道的湿气弥漫在林间,形成山岚瘴气,潮湿闷热不说,还带着致病细菌。
张汐颜深刻体会到,为什么古代朝廷大军讨伐蛮夷,总是说南疆多瘴气、多毒虫、气候多恶劣、士兵有多么水土不服、病死他乡折损惨重的。那真是未曾伤敌半寸,先自行病损八千。
她想念在5A级写字楼里吹着空调上班的日子,但随即又想起她上班的公司是柳雨家开的,她算是给柳雨打工,顿时又满满的全是恶感,她宁肯在原始丛林中跟瘴气蛇虫为伍。然而,她现在走的地方也算是柳雨的地盘。
张汐颜磨牙,心里满满的全是恶意。
面前一株荆棘挡住了去路。
之前有荆棘挡住,手拨开,或者是从树上绕过去,可这株让她的头皮都炸了起来,上面全是山蚂蟥,每片叶子上,每根树枝上,全都是。
她又朝四周看去,才发现不止是面前这株,周围的其它植物上也都是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