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别来无恙(16)
柳雨想到张汐颜身上有伤,如果用生水再来场感染发炎,估计得要了小命,让侍奉她的阿朵去烧些开水,待放到不烫人手,抬去给张汐颜洗漱。
她又去找到张汐颜的行李,收走武器和她看不懂的药丸,把换洗衣物和日用品装回张汐颜的背包里,提去给张汐颜。
她进入张汐颜的窝棚,见到那位被脱得光光的躺在笼子里,双眼紧闭人事不醒,她垫的兽皮毯叠整齐放在外面,侍奉她的枝和花正跪坐在她的身旁,小心翼翼地瓮里的温开水给她洗澡。
花祭部落的人名字都是单字,长辈称呼晚辈是单字,例如她称呼“谷溪花”就是一个“花”字。平辈之间要加一个尊称,读音介于“喋”和“阿”字之间,古老的发音与现在的普通话发音有很大不同,意思是一样的,翻译过来就是“阿宝”、“阿花”、“阿枝”“阿叶”。他们的全名则是祖母的名加上母亲的名加上自己的,例如,花的祖母名字是“溪”,母亲是“谷”,自己是“花”,就叫“溪谷花”。族长和祭司是世系,跟巫神一个姓,姓“黎”,地位很是超然。
柳雨给俯身叩首向她行礼的“溪谷花”和“谷美枝”免了礼,将背后放在笼子上方,让她俩给张汐颜洗干净后换上干净衣服。她看这两个洗澡费劲,搓得张汐颜的皮肤都红了,又去拿了香皂,教她俩使用。
张汐颜的身上有很多淤青,不知道是打斗时磕到的还是爬山时磕到的。那些淤青与白得透明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看得有些触目惊心。伤病昏迷中的张汐颜,透着不堪一折的脆弱感,让柳雨有些难受,她原本只是想整整张汐颜出口恶气,结果竟把人弄成这样,甚至结下了仇。
她去找到大祭司,让他去做竹床。
大祭司在外面生活了两年,为了改善族人的生活条件学了很多技能,他以前就会编背篓和竹框,去到外面见识过藤椅和竹床过后,对编制竹制家具也是用心琢磨过的。不考虑精美,结实耐用还是能做到的。
花祭部落迁徙到这里,舍弃了田地和果林,在很大程度上减少了食物来源,即使山里有野果野菜和野味,不至于饿死人,但饿肚皮是一定的。柳雨他们进山,人力有限,铁器又重,能够带进来的物资非常有限,特别是食物,非常少。
她离开张汐颜的窝棚,便召集族长和长老他们开了个会议。她了解过族里的储粮,便提到了下山的事。
山里实在太苦了,外面的世界都已经发展到可以登月去火星了,这里还在刀耕火种。
花祭部落连续经历外人闯入,更有被张长寿一个人单挑全族的惨痛经历教训,又有神(柳雨)的旨意,自然是毫不打折的遵从的,但是,要怎么去往外界,他们是茫然的。
族里每年都要进行祭祀,甚至在祭品稀缺族里缺粮食活不下去的时候,就得进行人祭。祭祀,有神的赐福,能够保证他们体内不生虫子,不得可怕的疾病,不参加祭祀的人活不过三年。
这问题柳雨早就考虑过,部分人下山,部分人留在族里,不管族人到哪里每年都回来参加祭祀。
她还规定以后用猪牛羊三牲祭礼代替活人祭祀。
从族长到长老们听到柳雨定下的规定时,先是诧异,怕触怒神灵,下意识地想反对,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神灵的赐免,让他们从此以后不必再牺牲族人的性命,一个个感激不已,对着柳雨又是一通叩首膜拜。
要下山,族人要每年往返,就得修路。山里这条件,通车是不可能的,也不现实的。柳雨打算修山路,把那些难以攀爬的地方凿出台阶,用铁链拉上防护栏,笔直陡峭的地方造铁索桥和栈道。山路弯弯曲曲,直线距离几十里的路,修起来估计得几百里,胜在山里不缺免费劳力,她只需要购置米粮、水泥和铁链等必须物资就够了,人力不够,还可以买云南马来驮货。
云南马又称滇马,茶马古道运输用的就是这种马,擅长爬山路,短小精悍又好养,适应力非常强,最重要的是便宜,几千块钱就能买一匹,比买车划算多了,在山里还不需要耗油。
柳雨给他们规划的生活是他们以前连做梦都想象不到的,但要实施的难度——超级大!
首先,这里靠近边界线,大规模运物资进山一定会引起边防的注意,她必须得在政府那里过明路拿到批文才可以,不然,很可能给部落召来灾祸。再有,程昆明和马仲彦的科研项目,甚至是张长寿对她的威胁,她都必须在明面上给他们掐灭掉。靠用张汐颜当人质做威胁,靠驱使毒虫伤人性命防备他们,是最蠢的。
她是看张汐颜不顺眼,但没到结仇的地步,如今却是让张汐颜恨上了她。
散会过后,柳雨又去了张汐颜的窝棚。
竹床的工艺并不复杂,竹子也是现成的,只是做张简单的竹床,上面还要铺干草和兽皮不需要太多细致的打磨,做起来很快。
她去到张汐颜的窝棚里时,张汐颜已经换上干净的衣服睡上了竹床。
张汐颜没醒,昏迷着,似乎在做噩梦,眉头皱得紧紧的,额头有汗。
她的手覆盖在张汐颜的额头上,在发低烧。
张汐颜瘦了很多,情况看起来似乎并不太好。山里的这点医疗条件,再拖下去,她怕拖出事来。
至于人质……她都打算让花祭部落过明路,也不需要人质了。
如果张长寿真要紧逼不放,大不了她豁出去跟张长寿拼了就是,没必要拉着这头蠢驴遭难。
柳雨凑近张汐颜,在张汐颜的耳边低声说:“你蠢得让人欺负你都觉得丢人。”轻轻地在张汐颜的额头上弹了一记,压下心里的那一丝丝莫名其妙的惆怅感,跑出去找大祭司,说:“你安排下,带二十个青壮跟我下山。”她又叮嘱他们做祭祀时的盛装打扮,漂亮的雉鸡毛插起来,骨饰挂起来,骨刀和骨矛都拿起来。
她没耽搁,头天做准备,第二天,天没亮就起了,部落为他们举行了送行仪器,在天刚泛亮时,便背着依旧昏迷的张汐颜出发,往丙中洛方向去。
这一回没敢抄暗河近道,老老实实地翻山越岭,又走出满脚的水泡。
张长寿跟在他们身后,见花祭部落的人轮流背着张汐颜,柳雨一路上都把她带在身边亲自照顾,而且,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想下山,猜测柳雨是想把张汐颜送医,便暂时不打算露面。
柳雨原本是想到丙中洛的,结果走歪了,到了独龙江乡,好在通车,乡里上也有网络,不怕带的现金不够。她先到乡上的医院找医生看看张汐颜,乡镇医院的医疗技术也没好到哪里去,对于张汐颜这种情况建议转到县医院。
她带出来的二十个部落小青年,头一回来到外面的花花世界,看什么都好奇,看到车子眼睛瞪得跟牛一样大,见到牛,认出那头上的角,跪地就拜——当成蚩尤显灵了!
好在有见过世面的大祭司在,省了柳雨不少事。
柳雨包了辆中巴车和私家轿车,带着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小伙了赶往县城,车子启程不到半个小时,小伙子们纷纷吐了。一个个壮得牛犊子一样的部落勇士,上车后,比张汐颜还脆弱,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晕车。
对此,大祭司表示很满意,他老人家当年受的罪,也该让这些小伙子们都受受。
柳雨早有先见之明,带着张汐颜坐的轿车。
私家车司机是跑野的的,对于这伙人很好奇,向柳雨攀谈打听。
柳雨说:“是山里的一群生苗,我户外探险,遇险,这帮生苗救了我,这不,有救命之恩嘛,就想着带他们下山,给谋个出路。”说到张汐颜,就是,“我姐妹儿,她头一回进山,不小心踩到捕兽夹,又感染发起了高烧,病了,得赶紧送医院。出来的路难走,还是这些热情的小伙子轮流背出来的。”花祭神·柳,真假掺半地撒起谎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张汐颜醒了,听到柳雨这话,无比虚弱地问了句,“我的剑呢?”真想一剑戳死她。
柳雨说:“后备箱。”随即反应过来,笑得满脸灿烂,“醒了呀?脑子没坏吧?唉,你怎么想的,竟然想搞偷袭!我是这么好偷袭的么?你这是不是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刚醒的张汐颜差点被柳雨气得又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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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柳雨把张汐颜送到昆明。她选了当地服务和医疗技术都很好但价格昂贵的一家私立医院。
跟着柳雨出来的二十个部落小青年、大祭司和司机连同大巴车、小轿车都留在了停车场。两个司机和这些“生苗”语言不通,又怕犯到他们的忌讳惹上事,敬而远之,连续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又困又累,放低车座靠背,睡觉休息。
大祭司给他们订了盒饭,等他们吃饱喝足又带他们去上了洗手间,回来之后,他们在大巴旁边占了个停车位,围坐成一圈,由大祭司教导他们一些在外行走的常识。
没办法出来得太匆忙,很多东西都来不及教,只能来了后现教现学。
大祭司正说着话,忽觉身后有异,扭头就见隔着一条车道的停车位前停着一辆宾利轿车,车子边站着一个年轻女人。
那女人的面容外貌看起来大概二十岁出头,但气质又显成熟,眼神更是有着经历岁月风霜才有的沉静。她站在阳光下,身上似罩了层微光,光影里有似有似无的红色花瓣披洒在她的身上,那花瓣的形状酷似虫子状态的花祭神。
他隔着好几米都能闻到那女人身上出自花祭部落的气息。
他感到困惑:花祭部落怎么还会有其他人在外面?他认识部落里的所有人,但不认识她,且这女人给他一种很强大很可怕的感觉。
那女人收回视线坐进车里,车子驶出停车位,到过道处时,大祭司隔着玻璃窗都能感觉到那投来的视线,毛骨怵然,直到她的车子开远,他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