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笑情夫(17)
但跃进式的发展同样暴露出了许许多多的问题,其中又以环境为最。
近些年,在这场盛宴之中赚到了钱的老板们,纷纷另觅住处,从天南海北,到异国他乡,都成了他们落脚之地,只留下一地烂摊子,无人收拾,想要打理,同样无能为力。
开往S市的跨海大桥上,一辆破破烂烂的帕萨特,声响巨大,活像是一辆服役三十余年的农用拖拉机,一路哐当作响,闹腾个不停。
“头儿,不是我说,咱们老家那帮子企业家真不是东西,你知道我家门口那条河沟儿流的水可都是黑的。”假道学坐在后头,没完没了地抱怨。
“那你也没喝出个半身不遂,不干不净,喝了没病,诶?说起来,那都不是十来年前的旧事了吗?按理说,风平浪静,什么事儿都沉水底里去了,他们在怕什么?”刁蛮是N市土著,是家里从小宠到大的主儿,平生没受过什么苦。对于她而言,最苦的莫过于在刑警队加班,还有在警校受训的日子了。
要是换钟富的话说,假道学肖韦洲和刁蛮大小姐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假道学就喜欢去贴刁蛮的冷屁股,也不知道是不是犯了什么失心疯。
“S市最近新上任了一位市长,同时还有一系列的暗流涌动,其中有不少人事调动,都在水面之下,做商人的,尤其是在S市这种天子眼底,没有上达天听的本事,哪里可以屹立三十年而不倒?这些人自然是唯恐被秋后算账,未雨绸缪不算稀奇。”坐在副驾驶上的沈承雷笑着说。
“嘱咐何进,还有章烨他们别掉队了,根据计划行事。”李兰舟放下手边的对讲机,想了想甩给一旁的老沈。原本还喧闹的车内一下子冷清了下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清楚今天一向好说话的李道长到底是发生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
几个人私底下议论,是不是陈南淮那个猢狲偷了李兰舟家养的那只猫,毕竟陈南淮和李兰舟在众人遥远的印象里,只有因为那只叫做“大王”的胖橘闹过一次别扭。
陈南淮天不怕,地不怕,却怕猫,和猫不对付,尤其是命中带橘的肥猫。
“周游……”李兰舟顿了顿,周游这个名字不知道为什么,他念着没来由得不快,那张精致的脸蛋,总有几分挑衅与天不怕地不怕的猖狂,像那么一个人,他苦思冥想,计较前后,却发觉,那般巧言令色的另一个人,不就是自己。
“小周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不是每个人在危难关头,都有分辨处事的能力,有的人看得长远,而有的人只看重眼前仍能靠着运气走到现在。我们要重点查证的就是这些人,而且,许光跃案拖到现在,最难的事情仍旧是嫌疑人毫无眉目。
贾泓和许光烈两人背后的关系网络,盘根错节,结成铁板一块,就连一向与许光跃唱反调的许霆,下了飞机第一句话都是‘我父亲……’随后泣不成声,想要在这帮子家人身上打开缺口,难上加难。”
“可李队,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们在S市没有收获,到时候谣言流于两市,本就事情不小了,到时候再拓展一倍,恐怕不好收场啊。”
谣言。
李兰舟没来由地想起了过往的事情,他笑了笑,他怕过太多事情了,也怕过太多人了,就连去扶住那个摇摇欲坠的陈南淮,他都几乎两股战战,几乎跌倒了去。可他偏生最不怕流言,最不畏惧蜚语。
他出了口气,语气又从冰冷的官方言谈变得柔和:“我们这次去,绝对不会空手而归,我已经让陈老虎帮咱们联系了当地班子,就算我们查不出个子丑寅卯,倒是可以帮那位新任的高市长,在铁板一块的土地上稍稍松松土,那些埋根在地底下,见不得光的东西,有的人巴不得他露在人前,好缓解一番压力。”
假道学倒吸了一口冷气:“老大,你这是要把那些大老板架在火上烤啊,万一出点差池……”
李兰舟踩了一脚油门,有些反常地说:“平时陈南淮出格的事情,可比这件事出挑得多了,到最后,还不是化险为夷,何况这件事占了理,不像他没理都要搅和三分,再不济,出什么事儿了,我给你们担着,只管大手大脚往前冲就是了,案子要紧,何况真出事儿了,顶在前头的可不一定是我。”
众人听完一愣,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往日四平八稳,半点风险都不会冒的李兰舟。
仿佛坐在那儿的是他口里提及的陈南淮,而不是过往的李道长一般。
刁蛮看着窗外飞驰后退的桥栏,忽然噗嗤一笑说:“既然老大发了话了,咱们这就把S市的地皮给铲个底朝天去,谁怕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李兰舟要不要黑化这件事,一直非常纠结,各位小可爱有什么建议嘛!
第17章 大变活人(十六)
等到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赶到S市的时候,夜幕已经悄悄将这座重工之城拥抱入怀,而独自坐在车内的李兰舟,也听着电话里顶头上司的声音,在路旁一度陷入了沉默。
陈寅对于李兰舟这次“胆大妄为”的行径,也颇感意外,他急匆匆地交代了两句,仍是不知该如何说才好。毕竟,印象里,李兰舟自有分寸,也有权衡,“知其不可为而不为”是这个后生的处世哲学。而眼下,这种跨越了两个市区,又涉及到许多权贵的动作,更像是陈南淮的一腔血勇,万万不会是老练的李兰舟。
饶是如此,收到先行风声的陈寅在震惊之余,也只能无条件地支持这件事,甚至还得动用手头可用的人脉,去帮忙掩饰。
“兰妞儿,这件事不好明刀明枪地动手,但是许光跃的事情已经成了王石屹手中的一块砝码,他想要借尸还魂,只要他回来,整个警局都会被他这个孙子搅得鸡犬不宁。”
“你现在开始,只有两个小时的行动时间,两个小时以后,不管怎么样,都给我收队,回N市来,有什么话,到时候再说!”
李兰舟独自坐在车内,他从抽屉里抽出一叠文件,手指在档案上重重地敲击了两下。
“我怎么觉得这出事,像是王石屹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为的就是诓咱们几个入縠呢?”他直觉这件事背后,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推着众人往他想要的方向前行。
他和所有人都成了一枚棋子,哪怕他明白过来,都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力,他忽然想要抽支烟,但左右抓了抓,却想起自己装作清心寡欲已是多年,烟酒不离身的岁月,并没有持续到最近,只得抓了抓有些碎乱的鬓发,推开车门往不远处的一户人家走去。
……
与此同时的警局小食堂内,因为许光跃事件带来的影响,整座警局高速运转,但又没有大方向可循,大量的人手在局内加班,就连九点的夜宵时间,食堂内都坐满了人。
周游看着旁边狼吞虎咽的陈南淮,只觉得他像是个饿死鬼投胎,落地出生以后就没有吃过一口饱饭。
中午如此,晚饭亦是如此,到了夜宵的点,仍是吃的极多,他的胃口就像是个无底洞,周游想了想,索性把手边的煎饺一推。
“我吃不下了,这些也给你吧。”
陈南淮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思索了一下,面前这个魔术师会不会偷偷在吃剩的饭里下了“蒙汗药”,亦或是“十香软经散”诸如此类的鬼蜮手段,到时候,自己被这个小顾问脱得赤条条的甩在大马路上,岂不是把一张老脸都丢个干净。
但想了想,周游这一天下来,除了和自己腻歪在一块,哪儿都不去,要是自己出了点意外,这个衰人也脱不了干系。
“人长得人高马大的,吃倒是吃不了多少。”
“长得唇红齿白,端得牙尖嘴利。”
陈南淮一时语塞,心中想得是大人不记小人过,且不与这个犊子计较。
殊不知,周游自小就长得面皮白净,往日人描述他都说他言辞谦逊,哪怕在少年得志的时候,对于媒体的采访,他都来者不拒,也不管是多尖酸刻薄的话语,多涉及私密的话题,都会被他巧妙化解,他自打从娘胎里出来,便掌握如何四两拨千斤。
陈南淮在他周游看来,却是不算是个什么事儿。
“陈老虎今天下午算是忙得焦头烂额了,求爹爹告奶奶,千万别让S市那几只懒猫拿了李道长那只瞎耗子,到时候不仅是咱们局里颜面扫地,许光跃的事情也会就此受到波及。”
陈南淮仍旧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他也不知道和周游说些什么好,这个编号5540的暗线,现在就这样蹦蹦跳跳地走到了台前,好像是在嘲笑他的想象力不够丰富似的,还变着花儿地给自己扣了一顶“实习顾问”的帽子。
头疼。
“你们整个局子上下,到底在怕什么?何老在的时候,也不见得你们这样上上下下,都慌得不行。”
陈南淮难得沉默了半晌。
“你看小说吗?”他忽然开了个与这件事像是彻底无关的话头,周游不明所以,只是迟疑地点了点头。
“有的人,就像是武侠小说里的主角,他可能一开始就学什么会什么,顺风顺水,原本这样也就算了,一干反派冲了上去,终于把开着主角光环的他干翻下台,
谁成想,主角毕竟是主角,把他打落悬崖,没有粉身碎骨,反倒是让他见到了隐居在山沟里的亲爹,亲爹是一代宗师,见得儿子受了欺负,当然忍不了。”
“那他和他爹也没有把你们收拾得落花流水。”
“虽然不至于这样,但就目前的局势来看,也不远了。”说着说着,陈南淮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没事儿,天塌下来,不有高个子顶着,再不济,来个绝顶高手,想要动你,先得问过我才是。”
陈南淮听得他一说豪言壮语,却没来由地想要发笑。
“晚上应该没什么事了,等道长那边的事情有结果了再说,你家住在哪里,我晚点找他们借辆车送你回去。”
他话音刚落,宏杰急匆匆地跑来,气喘吁吁地说:“门口有个证人,说有事儿要找李队,有关于秀水庭院案子的线索要来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