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恐怖啊(32)
“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了,”钢琴老师疲惫地站起来,将写着联系方式的纸条拍在桌上,“如果你找到了凶手,请务必告诉我。”
“非常感谢您提供的信息。”
“有缘再见吧。”
钢琴老师匆匆离开。
收了那张纸条,白千湾兀自原地沉思。小康王像一阵风一样从远处吹来,在他耳边述说散发着臭气的耳语:“你猜我刚刚看见谁?宋弄墨正在相亲耶!”
白千湾顺着小康王蓝色的手指看去,不远处的一处雅座,宋弄墨侧对着他,正与一位年轻男子谈话。
第35章 第 35 章
35
宋弄墨今天的约会也说不上是相亲,小康王只是偷听了几句就如此妄下断论,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严格地说,A先生是宋弄墨的前相亲对象,第一次见面之后,两人在欢声笑语间一拍两散,今日忽然在餐厅偶遇,两人才坐到一起。
“你未免也太心不在焉了,这十分钟瞄了那桌得有四五次吧。”A先生笑吟吟地往身侧的方向一瞧,那儿有一对男女正在悄声谈话。
“熟人。”宋弄墨也不否认。
A摇摇头,调侃道:“长得很好看嘛,我猜你家里很快不必催你结婚了。”
宋弄墨早年出了柜,除了宋绅略有微词之外,其余人都没有意见。几年后宋绅和许多同龄人一样开始热衷为孙辈的婚姻大事操心,家中最跅弢不羁的小辈宋弄墨也没有逃出他的魔掌,A就是他安排的相亲对象之一。后来宋绅逝世,家里没有男主人,宋太太不关心宋弄墨的婚姻,宋玉墨还是个小屁孩,家里也无人再催促他尽快结婚,他落得个自在。
A和其他相亲对象一样都和宋弄墨有相似的家庭背景,个人条件也很优秀,没有什么不好的,可他就是不喜欢。
他喜欢的人,现在正和一个白裙女子谈笑。
“今天轮休?”A问。
“请假。”
“噢,因为那件事?”
“嗯。”
说的是宋弄墨父亲宋阑尸骨被发现的事情。这件事外人不知详情,只听说即将办葬礼了。宋弄墨简要说了些葬礼的筹备,余光里,小康王正在桌边徘徊,鬼鬼祟祟,乍一看还以为他是白千湾的眼线。
餐厅的另一端,白千湾随便扒拉了点糊了的面条,拎起相机匆匆离去。
从餐厅到学校,约莫二十分钟的路程,刚刚与钢琴老师约会前,钢琴老师提出来到二十分钟之远的这家高档餐厅,据说该餐厅已在D区开业十余年,说不定这里也有她和万久的回忆吧。
下车之后,他从公车亭走出,小康王再度追赶而来:“喂喂,你怎么不等我啊。你对宋弄墨的相亲不感兴趣吗?我以为你们睡到一起了,大概率是那种关系呢。”
“你怎么知道我们睡一张床的啊。”戴上耳机,白千湾才得以在大马路上与看不见的鬼魂低声抱怨。
“那天我去酒店,他刚好从你房间里出来。”
“别吧,”白千湾说,“你总是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我猜宋弄墨对相亲对象不太满意,那位陌生男人对他,就好像他对你一样热情。”
“你真的很八卦,请给人类一点自由的空间吧。不过……宋弄墨的相亲对象居然是男的,他是同性恋?”白千湾蓦地停下脚步。
宋弄墨喜欢男人?
小康王说:“很奇怪吗?你看他对你黏黏糊糊的态度,怎么也不是我这样的钢铁直男啊。”
“是这样吗?”白千湾嘀咕了一句。
难道宋弄墨喜欢他?
不是吧……
刑警爱上嫌疑人,实在有悖常理,宛如猎人对猎物钟情。
穿过马路,十字路口向左,一人一鬼很快就到达B市一中所在的太平路,不出意料,整条街道都寥寥无人,这附近开设了三个中学,附近的店铺也似乎只为学生和家长服务,以小吃店、面包铺、早餐店和书店为主。这个时间点,学生们应该都在教室午休,上班族也不在,路上几乎没了行人,临街的店铺们的服务员也正百无聊赖地打着苍蝇。
进入校园之后,白千湾在橙黄砖道两边的长椅下稍事休息,长椅被身后的大树树荫覆盖,躲开了正午时分的大太阳,不至于让他在太阳直射下看不清手机屏幕。白千湾的微信里多了几条信息,宋玉墨的小男友发来了关于第三位死者的死亡地点:教学楼二楼教室,高一六班。与这条信息一齐发来的还有他和宋玉墨的晚餐邀请。
晚上要去当电灯泡啊。
他脑海里一下子响起《电灯胆》的旋律。
“即使不能公开妒忌,学会大方接受……”
白千湾眺望教学楼门口。
他本来应该先去一趟音乐教室寻找断头鬼的,但考虑到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学生们就即将返回教室上课,到时候想必不便与鬼魂交谈,于是白千湾先去了一趟教学楼。
他在来之前先做好了功课,一中有三幢教学楼和一栋实验楼和艺术楼,教学楼高一、二和三各占其一。步行到教学楼B栋二楼,确认教室号为六班,白千湾站在走廊上张望,此时教室内仅有数人,也不知其他人在何处歇息。
至于鬼魂……
透过透明的玻璃,可见教室内景,似乎因为近年学校采用了小班制度,室内的桌椅不过二三十套,偌大的教室显得空空落落。教室里一共只有三个人,两个趴着睡觉,另一个站在讲台前,凝望着黑板上政治课的板书内容。
“巫术案”的死者都是男学生,可以排除第一排趴着的马尾辫女孩,剩下两位男生……
校服好像不太一样。
趴着的两位学生,制服都是白衣蓝领,只有讲台上的男生领子和裤子是蓝紫色。
“好像在玩‘大家来找茬’,”白千湾嘀咕道,“九年过去,校服的颜色可能也换了?”
小康王趴在玻璃上:“什么啊,你直接进去看看不就好了,教室门又没关。”
“不要打扰别人睡觉。”
“找那个没睡的啊。”
白千湾走到门口。
刚刚在窗户那边的角度看不见男生脚下的地板,现在走到这里,日光澄澈下的教室一览无余,站在讲台上的男生脚下空无一物,没有影子。
“本来以为他可能已经投胎去了。”白千湾说。
小康王说:“冤死的鬼很多都不愿轻易离开人间啊。”
说着,讲台上的男生转过头。
两人对视的时候,白千湾一下子没有将他和所谓鬼魂联系起来。这位“超自然事件社团”的社长生得文文弱弱,见到他的时候,也只是笑了一下,不像音乐教室里的万久以哀怨的眼神对准来人。
社长的死因是窒息,将手臂塞入食道之后压迫了气管而死。他的外表没有别的伤痕,往那儿一站,如果不是没有影子和校服批次的差异,白千湾也认不出来他是一只鬼,顶多觉得他脸色白得发青而已。
“你来了,”社长的灵魂飘到他和小康王眼前,“我一直想见你。”
“我来晚了吧。”
“是有点晚……”社长笑了笑,“换个地方聊吧。”
两人在楼梯台阶上坐下。
白千湾是见过社长的,当然,指的是感觉。
“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呢?”
无人的楼梯间,一人一鬼悄悄聊起天来。社长用了久别重逢的常用开头,在他看来,他们的确是很久没见了。
“我吗?就那样吧。”白千湾回答。
“我听说你退了学,后来还有再读书吗?”
“没有,有时候会在网上报几个班学点什么而已。”
“唉,”社长叹了口气,“如果没有那件事就好了。”
白千湾眺望着远处万里无云的蓝天:“九年来你一直待在这里吗?”
“嗯,只有阿笙去投胎了。”
虽然不知道阿笙是谁,但这个语境多半是指“巫术案”的另一位死者,估计就是死在操场的那位学生吧。
“在等待凶手被捕?”
“不是……”不知道为什么,社长笑了,“不是嘲笑你这句话的意思,在这里这么多年,我已经对‘找到凶手’没有执念了。我和万久留在这里,只是有别的缘故。”
白千湾没有贸然问是什么原因。
鬼魂之所以留在人间,因为各式各样牵挂,家人、爱人、甚至是舍不得这座城市,或者为了杀人、吓唬人等等,千奇百怪的理由,每个灵魂都有自己的想法。
“你见过凶手吗?”他问。
社长摇头:“没有,你知道,巫术就是远程操作的游戏。这话还是当年你的比喻。”
“他们说我是凶手。”
“你不是。”社长飞快地回答。
不是吗。
如果白千湾不是凶手,九年前那场仓库暴力事件就是无妄之灾了吧。
“那些人不过是打算把怨气和情绪发泄在你身上,你刚好撞枪口上了……他们哪里是为了什么‘正义’、‘惩罚凶手’,根本是乐在其中,更多人人云亦云,也没有自己的判断能力,”社长低着头叹气,“然而那个时候的我也无力阻止。”
有了一位死者的证言,勉强可以证明他其实是清白的吧。虽然这位死者也没有亲眼见过凶手。
“你来这里是为了这桩案子吗?”社长问。
“对。”
“去见过万久了?”
“还没呢。”
社长看了看手表:“要上课了,你快点过去吧。”
白千湾问:“你呢?”
“我?我不过去了。”他拍拍白千湾的肩膀,“长高了啊。以前你是社团里最矮的,现在都比我高了……一眨眼,竟然九年过去了。”
他眼中似乎有泪光闪烁。
白千湾叹气:“我二十四岁了。”
“只有我是永远的十六岁,”他笑着说,“去吧,别耽误时间了。”
“嗯,谢谢。”
白千湾捋了捋衣服,向社长略一躬身,从楼梯下去了。
小康王漂浮在空中,手脚摇晃,一直走出了教学楼,他才说:“那只鬼魂一直在你背后看着你,直到看不见哦。你完全没回头看他一次啊。”
“你在怨念什么?”白千湾奇怪道。
“死人对活人的执念,”小康王说,“活着的人是不会懂的,眼睁睁重视的人渐渐长大,成亲、生子、儿孙满堂,而他本人也垂垂老矣,老得认不出来……很寂寞的,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的心也跟着变老了。”
白千湾没有反应,他木着脸向音乐教室走去。小康王也不奢想此人能为这番言论感同身受,毕竟白千湾上辈子是个短命鬼,压根没经历过这种事。小康王也不再说话,与他一起飘到音乐教室之前。
白千湾一抬手:“到了,你别过来,在这儿等我。”
小康王哼唧了几声,悬在半空不动:“我听得见的。”
奶油冰淇淋的建筑前,正停着一缕鬼魂,正是万久。
万久淤血的双眼含着疑惑:“你怎么又来了?”
音乐教室前是一片竹林,风吹过时,竹叶沙沙作响。万久飘荡在竹林小路的入口处,身子一转,与白千湾撞了个正着。
白千湾只好退了两步,说:“我过来看看你。”
“谁要你来看啊!”万久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