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词不以为然的笑道:“无所谓,反正我活不长,谁管您在不在乎。”
苏柏冬一拳又一拳全打在棉花上,偏偏又拿棉花没办法。打嘴仗,他是不怵的,毕竟是老子的老子,他跟外企谈判桌上舌战群儒的时候,苏清词他妈还搁他姥怀里哭唧唧呢!可是那又怎样?苏清词有病,受不得刺激,他上回还没发火,就是言辞激烈了那么一点点,就害的苏清词进了医院差点一命呜呼。
能怎么办?他是病人他有理,他是孙子他得意。
王秘书听到声音跑进来,说当爷爷的,别跟孙子一般见识,还是孩子嘛。
苏柏冬心说我还是老人呢,该是被尊老爱幼承欢膝下的年纪,现在却搁这儿活受气!
苏清词忽然看向门外,那里走进来一个人。
苏柏冬也看过去,见是裴景臣,暂且忍下脾气,叫上王秘书走了。
裴景臣将保温杯放桌上,边拧开盖子边说:“我炖的丹参红枣猪骨汤。”
倒出小半碗,这样凉得快,裴景臣再用汤勺搅拌搅拌,温度可以入口了,递给苏清词:“知道你最喜欢吃甜品,但医生说不行,你才做完手术,至少三个月之内要清淡饮食。”
苏清词没吱声,迟了几秒接住汤碗。
裴景臣变戏法似的一掏,拿出一只奶黄包:“自己做的低糖低油,你试试能不能当平替。”
苏清词也接过来,咬上一口,甜而不腻,馅料柔软丝滑,奶香十足。
苏清词说:“以后不用了。”
“好。”裴景臣说,“下次我试试椰汁马蹄千层糕。”
苏清词知道裴景臣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他说的不用,不是不喜欢奶黄包,而是以后不用再给他做任何吃的,包括猪骨汤乌鸡汤牛尾汤这个汤那个汤。
医院的伙食很好,营养均衡,日均餐费五千起,不用裴景臣额外加餐。
苏清词忍了忍,还是说了:“医院的三餐很好,有专业的营养师按照每个病人所需的精心调配,有纯饮食也有中医药膳,你不用再弄这些了。”
他说的话有些难听。
裴景臣也知道自己自不量力多此一举做那无用之功,私立医院应有尽有,营养师都是一对一负责的,还有专门的护士,专业的护工,就算他不来,苏清词也可以过得很好。
但是……
裴景臣说:“好吃一点,能恢复的更快。”
苏清词想反驳,但忽然没有力气。
三天前的晚上,裴景臣说:“清词,我没有可怜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身体背着病房里唯一的光源,整张脸被遮挡在阴影之中,苏清词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到认真。
不是可怜,那是什么?
同情?还是愧疚?
早说过了,裴景臣是个心软的好人,因为他说了绝症但自己不信忽略了现在心存愧疚这种奇葩心理,裴景臣做得出来。
苏清词感到啼笑皆非。
吃完了午饭,裴景臣问苏清词困不困,还是午睡一下比较好。苏清词反问他还不走?逐客令下的有些不近人情,但裴景臣神色不变,说今天休息日。
真稀罕,苏清词也能从裴景臣嘴里听到休息日三个字。就算逢年过节,整个凌跃都在欢欢喜喜的享受法定假日,咱们这位卷王裴总也要殚精竭虑的办公,不卷死别人,先卷死自己。
苏清词心想幸亏自己是个宅男,不爱出门,可以心平气和的跟裴景臣在家待着,虽然裴景臣总是抱着电脑在忙,很少很少搭理他。
苏清词看电视,裴景臣抱着电脑在忙。苏清词做饭,裴景臣抱着电脑在忙。苏清词窝在懒人沙发里一觉睡醒,裴景臣还是抱着电脑在忙,姿势和角度都不带变的。幸亏足够信赖裴景臣的人品,否则苏清词定要怀疑他假借办公之名,行“跟人网恋”的不轨之事!
有此苏清词实在忍不住了,喊裴景臣看着自己,裴景臣照做了,眼也不眨的看着他,然后没了。
那一瞬间的苏清词真是又气又无力,气裴景臣像块木头,拿自己当空气,整天跟电脑抱在一起,不如去跟电脑过日子吧!又无力自己的脾气发出来也是对牛弹琴,裴景臣又不喜欢他,凭什么顾及他的感受,拿他当空气已是莫大的忍耐,至于跟电脑过,那敢情好啊!白天是互相成就的灵魂伴侣,晚上有海量片子供选择,各种□□应有尽有。
苏清词越想越气,特么的还不如一个电脑!
苏清词有点庆幸自己还没无可救药到跟一台电脑争风吃醋,做出趁裴景臣不注意,赏电脑一丈红把它砸个稀巴烂的事情。
真好,以前想起这些曾经,都会愤愤不平把自己气个半死,一边恨裴景臣不成钢,一边自怨自艾。现在在想这些,竟出奇的平静,没有埋怨,没有不甘,没有自我可怜,只剩下释然。
原来所谓“放下”是这样的,过程虽然曲折,但结果远比自己想象的轻松。
“我想出去走走。”苏清词说。
*
裴景臣推着轮椅上的苏清词,走到花园里的凉亭下,问他要不要进去,苏清词摇头,说想晒晒太阳。
早春的日头落在身上很温暖,并不毒辣,晒久了很舒服。远处是一片高尔夫球场,又不少身穿病号服的人在护士的陪伴下一展身手。
苏清词看他们打球,一时入了神,被裴景臣的手指刮到刘海儿才反应过来。
裴景臣碰到才发现苏清词没有流汗,是他看错了。
苏清词本就生的白,一场大病更显得苍白,在室内有房盖遮挡还好,到了阳光底下,面容白的几乎透明。
他如同一只脆弱的蝴蝶,风一吹就飞了,雨一淋就散了,轻轻一触羽翼就碎了。
裴景臣呼吸一滞,如鲠在喉,过了片刻,他稳住自己的情绪,问:“渴不渴?要喝点水吗?”
苏清词点头。
“你等我。”裴景臣立即去拿。
这里不缺自动贩卖机,他都扫码付款了,才想起来这水太凉。于是返回病房,问护士要了热水,再用保温杯装好,原路返还,却突然发现轮椅上空了。
刹那之间,裴景臣感觉心脏骤然失重,猛烈往下坠!
他仓皇失措的四处找:“苏——”一回头,看见站在凉亭里的苏清词。
心脏坠地,砰的一下,摔得很重。
裴景臣第一步迈出时有些同手同脚,他叫一声“苏清词”,走进凉亭:“怎么起来了,扯到伤口怎么办。”
苏清词看向他:“术后半个月了,都拆线了。”
裴景臣立刻说:“那也不能掉以轻心。”
苏清词没说话,裴景臣把温开水递给他。苏清词双手捧着保温杯,边吹凉边喝。
去年的冬天格外的冷,今年的春光来的格外早。霜雪融化了,顺着湿润的土壤蜿蜒流淌,若仔细聆听,竟还有鸟语在放声歌唱。
苏清词稀奇的望去,在三楼的阳台,原来是被人圈养在笼子里的鸟。
“裴景臣,你不必再这样伏低做小。”苏清词说,“你不欠我任何东西,从来都不欠。”
裴景臣:“苏清词。”
苏清词抢话道:“听我说完。”
裴景臣薄唇微颤。
苏清词目光辽远了些,道:“你是个好人,知恩图报的善良的人,毕竟是海洋叔的儿子,怎么可能坏呢!就因为我给你输过血,救过命,所以你忍受我的偏执和任性,即便我不择手段做出下药这种事,你也忍了,不仅不跟我恩断义绝,还答应我和我在一起。”
“我知道自己性格糟糕,嫉妒这个,怨恨那个,说尽沐遥坏话,不许你跟吴虑来往,甚至拿你亲弟弟做威胁。随便拎出来一样都足够网友骂几百层楼的,你已经仁至义尽了,真的。”
苏清词垂下眼帘,默默失笑:“我对你的救命之恩,不必放在心上,你也别再画地为牢了,因为你早就救过我了。”
察觉到裴景臣要开口,苏清词摆了摆手制止他:“所以咱俩之间,不是你欠我一条命,而是我还你一条命。”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