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能看出来照片聚焦的人是陆瑞安,他正在给两个补习的学生批改课堂练习的作业,手边的杯垫上放着一杯奶茶。
祁扬已经两周没近距离见过陆瑞安的面了,指腹缓慢地隔着屏幕在低垂的恬淡眉眼上轻轻抚了抚,随后下滑点了保存,反手给学妹转了六百。
[Y]:他中午又给你们做什么菜了?
[ROSA]:有我最爱的红烧排骨!嘿嘿!陆老师这几天上课还夸我作业做得不错/左哼哼
[ROSA]:但他昨天问我哪个班的,吓死我了/可怜,还好我当时机灵,岔开话题蒙混过关。我好怕他去学校里一查就查出来我现在不是九中的学生。
[Ⅳ]:/[图片]/[图片]/[图片]
[Ⅳ]:祁哥 你为什么不自己晚上回家问陆老师
[Ⅳ]:/探究.jpg
[Y]:/[红包]
[Ⅳ]:明白/敬礼 不该问的我少打听/呲牙笑
祁扬被他问得颇有些惆怅,一直到下班时间从公司出来,瞥见站在路口树下的人时,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不由得停住了脚,蓦然同陆瑞安四目相对,他心里头竟然生出点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惶惶,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主动朝陆瑞安走过去,也不知道是否应该主动开口和陆瑞安说话。
——陆瑞安正式开始补习已经一周了。酒店阳台上那篇秃了叶子的蔷薇完整地记录下祁扬两周来的每一个反复横跳挣扎的夜晚。
前三天,他的委屈和愤懑随着时间而逐渐淡化。
起初,他猜测陆瑞安是对他在家里说的那些话生气,所以不搭理他,他对此感到很不满。明明以前也是这样的,为什么偏偏就这次陆瑞安会因为他的无心之言就把他推远呢?而且上一次吵架,陆瑞安明明答应好他的,会向他坦白,哪怕和他吵架、对他发火都行,现在是陆瑞安自己食言了。
第四天开始,他的不安和焦急也随着时间而逐渐加深。
他开始否定自己的想法,认识到自己的话确实有不对的地方——而且他现在也明白了陆瑞安为什么不愿意和他吵架,所以就算陆瑞安还和以前一样消极应对他,他也应该先冷静下来、不和陆瑞安计较——不管怎么说,陆瑞安是他老婆。
要是当时他和祁湛吵架没说那样的气话就好了。
可陆瑞安现在这样疏远他,是不是真的不在意他了?
祁扬还沉浸在自己的纠结中,陆瑞安注视着他、平静地开了口:“你今天下班挺早的。”
祁扬条件反射地低头看了眼腕表,发现才四点半,有些无措地朝陆瑞安露出个笑:“今天没什么事,我酒店就在旁边,七点多下来吃饭在范围内打个卡就行。”
他本来想问陆瑞安不是在给学生补课吗,怎么来公司?
理智迅速将他的话收了回去——陆瑞安压根不知道去补习的学生是他安排的,他不能在陆瑞安面前露馅。
“这样,”陆瑞安笑了下,那笑意转瞬即逝,不带任何情绪,仅仅起到场面性的作用,很快引出正题,“你带身份证在身上了吗?”
“带了。”祁扬愣愣地看着陆瑞安,摸出身份证给他看。
“那正好。”陆瑞安敛回视线,侧身往外走了几步。
祁扬这才看清楚他手臂间夹着一只文件夹,很眼熟。
祁扬迅速反应过来这是当初装离婚资料的那只文件夹。
陆瑞安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他没看祁扬,拉开后座进去:“我们去民政局把流程再申请一次吧。”
他还是用温软的、好商量的、仿佛谁都可以随时推翻的语气来叙述要求,但他的行为却不由分说得祁扬说不出一个“不”字。
祁扬脑中轰然一空,完全没想到陆瑞安破天荒主动来公司找他,竟然是要和他离婚。
他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样的反应,一周的辗转反侧出乎预料地把他的脾气磨没了,他沉默地收起身份证,最终还是跟着陆瑞安上了车。
出租车司机把空调温度调到了二十八,祁扬第一次觉得这个温度这样冷,冻得他浑身上下寒津津的。
司机没有多话,或许是看到了目的地,也从两个人之间近乎凝固的氛围中察觉到了什么,他也没有试图跟两个人搭话,尽职尽责地将两人送到民政局大楼路边。
这种熟悉的无力和挣扎不知不觉地降临在祁扬身上。
他觉得自己应该生气,应该蛮不讲理地和陆瑞安吵一架,总之要搅黄今天的离婚申请,他不想和陆瑞安离婚,可他不知道要怎么对陆瑞安开口。
站在民政大厅离婚窗口外,祁扬鬼使神差地想起当初他主动提离婚,陆瑞安站在靠外一侧时的情景。
当时的陆瑞安,也会像现在的他这样,感到不安、失落和酸楚吗?
一直到祁扬捏着回执单跟在陆瑞安身后走出民政局大厅,说的话加起来都没有五句。
他低垂着脑袋,像一只被驱逐的流浪狗,惶惑不安地等待无家可归的命运到来。
他心里越来越忐忑,这种忐忑和从前他本能地和陆瑞安吵架、虚张声势的焦虑不安不同。
他心里有个声音越来越响——他好像真的留不住陆瑞安了。
陆瑞安吝啬地收回了对他的纵容,甚至都不再像对萍水相逢的普通朋友那样愿意耐心温和地与他交谈。
陆瑞安在路边停了下来,祁扬紧张地抬头看他,不明所以地从他手里接过那只文件夹,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陆瑞安脸上。
“我打开主卧的抽屉看了一下,你没拿走的一些卡或者其他类似的东西都在里面,房子你要的话,就找个时间一起去过户,你要是不要的话,我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心头警铃大作的祁扬立马掷地有声要求:“不行,房子不能卖!”
“好,”陆瑞安吞回未尽的话,平和地颔首,“那你什么时间有空,跟我说一声。”
“我……”我也不要那房子!
话出口变成了硬邦邦的:“我没时间!”
他看起来实在太像抬杠找茬,陆瑞安依旧耐心温和:“没关系,你有时间再跟我说。”
“陆瑞安,”眼看着陆瑞安就要转身离开,祁扬心里一紧,紧追一步叫住他,在对方询问的注视中迟疑地问,“你是不是……最近缺钱?”
陆瑞安没立即回答,他定定地看了祁扬片刻,表情没有半分变化:“是明起跟你说的?”
“不是,”祁扬被他精准的猜测吓了一跳,赶紧用强硬的气势掩盖心虚,反问他,“不然你为什么这么急着过户房子,不就是要钱吗?”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阴差阳错借着这个话口把问题明确的问出来了,既担忧陆瑞安,又忍不住期待。
他都问得这么明显了,陆瑞安要是肯透露一丝半毫,他就不用再整天茶不思饭不想地猜测陆瑞安。
他可以立马追问,像之前吵架时逼问陆瑞安一样——这是他目前比较有把握的、能真正触碰到陆瑞安内心的唯一方式。
祁扬不接受任何人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对他说不中听的话,但陆瑞安不一样,陆瑞安对谁都好,良言逆耳只在陆瑞安这里是正确的,陆瑞安肯对他倾注情绪或者说出不符合他温吞性子的话,才说明是真的没把他当外人。
“没有,”陆瑞安目光飘忽一瞬,语调急促地重复,“没有。”
他怕祁扬还会问,没给祁扬开口的机会,自己解释:“上次画展结束的时候说过的,这套房子当时买的时候,六成以上都是你给的钱,我说过我不要这部分。”
好不容易拽出来的话口就被陆瑞安轻而易举地绕过去了。祁扬欲言又止少顷,心里沉了一口气,霍然上前一步捉住陆瑞安的手腕,正要开口,陆瑞安却忽然用力挣脱,借口有事头也不回地拦下路边的一辆出租车走了。
祁扬不甘心地盯着那辆车,直到车辆汇入十字路口的车流,再也寻不到踪影。
十五天的补习很顺利,结课那天陆瑞安还特意提前定了两个学生都喜欢的菜,邀请他们留在家吃晚饭。
两人面面相觑,藏在身后的手机震动着,不用看也知道是祁扬在群里发的消息——祁扬拜托两人来之前就已经答应了两人,除了按日薪两百给他们,结课那天请他们去得提前半个月预约的盛世餐厅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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