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边怎么样,工作环境还适应吗?”
孟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还是不大适应孟启明的关心,毕竟在童年里,他从未从孟启明嘴上和行动中获得这种东西,下意识觉得肉麻、觉得这种话和孟启明那张严肃的脸不搭。
他回答简短:“挺好的,没什么不适应。”
除此之外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了,另一边的孟启明也口舌笨拙,一时间,两边陷入了沉默而持久的拉锯中。
显然,这次让步的又是孟启明,他像是绞尽脑汁找到了话题:“怎么会想去那么远的地方?”
孟醒说:“随便选的。”
孟启明的声音里有明显的不赞同:“太远了,这几天我看了一下,那边的生活水平好像也一般,也不方便。”
别的不说,索南的民宿和曲培事务所的条件都是很好的,另外香格里拉本身就是地理界的艺术瑰宝,孟醒没觉得什么不方便的。
“不会,我觉得挺方便的。”
孟启明这次没再说什么话,过耳的只有滋滋电流声,呈现出一种跨国电话信号不怎么好的卡顿。
久到孟醒都想主动说挂电话了,孟启明才再次开口。
“阿醒,你是不是故意想要远离我们?”
“爸爸知道,你对我们一直有意见,我也不反对你去外面发展,只是还是要选择一个大城市,机会也比较多,平台比较大。”
来了,又是这样,孟启明先生对待孟醒的态度一直有种患得患失的担忧,分明缺席他童年的失职父亲是他自己。
孟醒小的时候,孟启明的工作强度可比现在要大得多了,另有一些别的原因,哪会有什么时间举家出游。
因此孟醒和孟启明不亲是理所当然,他看出来,孟启明这些年有想要弥补他的趋势,可是那些时间错过就是错过了,溃沙拼了命地往回堆,最终留在手上的只有寥寥几粒。
孟醒不爱和孟启明聊这个话题,对着父亲剖白,让他感觉浑身不舒服,也从来掌握不了和孟启明的沟通模式。
于是一鼓作气:“我没有想要故意远离你们,这只是一次实习,我磨练和积攒经验的机会,正式工作我会好好考虑,你放心。”
“我挂了,你们好好玩。”
嘟——世界安静了。
这是真话,孟醒对生活称得上一丝不苟,该工作工作该放松放松,过了饭点不再吃饭、到点就要睡觉,像机器一样运转,每一步必然要潜心考虑过后方可踏出,所以意外很少,按部就班已经成为常态。
而另一件令他苦恼的事——
【江措加上我的微信好友已经过了七天了,但是他现在都还没有找我说过一句话,他上次说要带我去集市,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最近忙,所以忘了。
备份于2017.04.08】
孟醒晚上吃完饭,从楼上牵了狗,带到民宿后面的院子里让它玩闹,自己正好也消消食。
他觉得自己肯定在香格里拉被养胖了,每天那么多好吃的,不像学校的食堂,他吃到七分饱都是给面子。
后院里的人一如既往的多,索南放了几排木头做的椅子,又搬了几把桌子,为歇脚的客人们提供奶茶、酥油茶、甜茶三种,一大壶,但很便宜。
在有信仰的地方,好像人类的善良更加纯粹,就算不是藏族、不是本地人,其他和孟醒一起住在这个酒店里的旅客之间关系都非常好,孟醒混迹其中,享受和贪恋一点这样温暖的嘈杂。
因为不担心狗会丢,孟醒解开了边牧的绳子,边牧心里也有数,只会在院子草地上的范围内跑,不叫、不咬人。
索南又溜到后院偷懒,坐到孟醒对面,送了他一壶甜茶。
“你这狗,好好看,毛是灰的,眼睛是蓝色的。”索南说。
孟醒点点头:“陨石边牧。”
养狗其实没什么别的意图,和那些退休后,儿女不在身边的老人一样,孟醒也只是因为没有能说话的人,就需要个活物,让他有点事干,也提醒自己还活着。
索南看起来很喜欢狗,孟醒拍了拍椅子,向它挥挥手,狗就跑回来,然后十分温顺地被索南撸毛。
手感很好,索南问:“它叫什么啊?”
孟醒拿起被子喝茶的手顿了顿:“没起名字。”
“啊?”索南也愣了下。
“刚抱回来的那段时间试图给他起过名字,但是用那个名字叫他怎么都不理我,换了几个也不管用,后来就放弃了,反正它认得我,手挥挥就过来。”
意想不到的回答,索南评价道:“真有个性。”
壶里的甜茶刚过一半,后院里突然出现打破平静的声响,由远到近,堪称不速之客。
仔细一听,是卡车的发动机传来的噪声。
噪声戛然而止在后院的围栏边,是一部白色的大卡车,驾驶位上跳下来个人。
索南见到,立刻迎上去。
“你怎么才来,这么晚。”
江措打开卡车后面锁着货的门,解释道:“白天回去了一趟,帮拉姆喂牛。”
“你回去了?”索南问。
江措点头:“拉姆家里那个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回去帮个忙,应该的。”
孟醒也跟了过来,他视力好,从江措跳下车的那刻就认出来了。
然而江措视力貌似一般,他没看到几步距离之外站着的孟醒,接着对索南说:“青稞酒,五十坛,牦牛奶五十桶,你这进货量可以啊,你是我最大的客户,谢谢惠顾。”
“那有折扣?”
“大老板不要压榨我这种原始的牧民。”
“诶,”江措往旁边看了一眼,十分自然的语种切换,变成普通话,“你在啊,怎么一句话不说,吓我一跳。”
孟醒被发现,嘴唇抿了抿。
没见到人的时候还好,一见到人,心里就好像沉了一坛酿得飘香的醋,丝丝缕缕泛着的都是奇妙的酸涩。
酒坛和牛奶被一坛一坛从车里搬出来,全部放在平地上。
孟醒心里想着其他事,说出口的却是:“要搬进去吗?要不要帮忙?”
其实孟醒是有肌肉的,力气也不小,但是都被衣服裹住了。索南看他细胳膊细腿的,下意识又不能让客人帮忙,“不用不用……”
“行啊,谢谢你。”
结果转头江措答应地十分爽快,孟醒一听这话,便卷了卷袖子拎起一坛,往屋里走,索南就闭嘴了。
他和江措缀在后面,索南虽然自诩粗人,但……
“兄弟,你俩咋了,我看他怎么好像有点不高兴。”但他又不瞎,孟醒的脸虽然长期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情绪波动,但是生气和平静要表现在脸上终归还是有所差异。
“什么怎么了,什么不高兴?”江措仿佛很惊讶。
索南摇摇头:“不知道啊,你来之前我和他聊天呢,都没看出什么不对劲,你一来,他就这样了。”
江措看起来怪关心的:“他哪样?”
索南顿了一下,说:“呃,你要我直接描述,我还真不太会……反正就是,一种气场!生气的气场!”好一个气场。
江措“嗤”的一声笑出来,好整以暇地看了眼前面那人挺直清瘦的脊背:“那我可能知道为什么。”
“我试试看去哄一下。”
第0009章 我们好有缘分的
孟醒化悲愤为动力,吭哧吭哧搬了三坛。
他回到卡车边,地上已经空了,索南还是看不过去,让店里的几个伙计帮忙全部搬进去了。江措和索南并肩站着,一人嘴里含一支烟。
见到他回来,索南就对他说:“狗借我玩儿一下。”然后跨进院子里玩狗去了。
这下只剩下他和江措两个人面对面。
江措把烟捻灭了才走过来。
为了方便干活,江措今天换下了藏装,拿掉了相对繁复的首饰,只留耳垂上一颗红珊瑚,并不算温暖的天气里,只穿一件长袖T恤,外面套一件冲锋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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