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省(99)

　　“你刚才说什么？”梁承礼问。

　　赵劲桐叹气，说：“听我爸说，有人给学校写匿名信举报你爸出轨。哎，私德这块学校不好管嘛，再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学校正考虑怎么处理呢。”

　　听罢，梁承礼像是被人从头顶浇了一盆冷水。

　　“说是有人提出不让你爸带毕业班了。”他说，“我是偷听我爸妈聊天才听见的风声，具体不确定。你问问你爸？”

　　梁承礼呼了一口气，说：“算了，问这个干什么？他自己弄出来的。”

　　“我是怕他带了那么多年毕业班，突然不带了，毕业班的家长要问的呀。一打听，家长圈里不就传开了？家长知道，学生还能不知道啊？到时候你在学校还怎么混？一夜之间，伟光正变成美强惨了，标签太多，不好的嘛。”赵劲桐苦口婆心地说。

　　若说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是自欺欺人，但真的陷入流言蜚语当中，又能怎么办呢？当一个人的家庭背景不同，被人看待时受到的目光也会变得不同，这一点，梁承礼是能想象和体会的。

　　而之于这一点，梁承礼从来没有能力改变。

　　“还没有问……”赵劲桐谨慎地打探，“你打算跟你爸还是跟你妈？”

　　梁承礼说：“我爸是过错方，我要是跟他，肯定说不过去。我也不想跟他。但是，跟我妈的话就得去榕湖，我不想去。”

　　“啊，你妈要离职去榕湖？”他明显才知道这个消息。

　　梁承礼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想了想，问：“你怎么想？”

　　“啊？”赵劲桐哼哼唧唧半天，显得很为难，“像你说的，你爸做错了嘛。可这个怎么说呢？我们是他们的小孩，不是审判官，做决定的时候得考虑和谁感情好，而不是谁对谁错吧？不过问题又来了，假如选的是做错事的那一方，回过头少不了得被周遭的人一起批判。就很尴尬。唉，到头来，离婚的时候啊，考虑得最多的反而不是感情的问题，选择跟谁也是一样的道理。”

　　“这几天他们谁都没找我，我都怀疑其实他们谁都不想要我。之前，我妈的态度比较激烈一点，好像只要我不愿意跟她去榕湖就是偏心我爸。唉，搞不懂他们。”梁承礼烦恼地挠头，“不想管了。”

　　赵劲桐沉默了一会儿，安慰道：“你现在这样也挺不错了，起码还有地方可以去嘛。我都不知道假如我爸妈要离婚，我跑到哪里去躲。本来每个周末回家，一家三口坐下来吃饭，和乐融融嘛，算不上，好歹十几年习惯了呀。突然少一个人，很恐怖哎。”

　　梁承礼苦笑，心底感到阵阵发凉。如果没有这间旧房子，此时的自己在哪里呢？

　　暑假对绝大部分的学生而言，是赖在家里，和家人一起消磨时光的日子。学生、放假、回家，一气呵成的连贯语句。现在对他而言，这个句子失去了意义。

　　确认刘则章在InstantTV的那个账号已注销以后，梁承礼努力回想最初是为什么忘了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叶锦程。

　　那天他也是刚刚得知这个账号的存在，还没有来得及和叶锦程展开说明，就从廖惠汝那里得知她即将和梁晋离婚。

　　一刹那的冲击仿佛把梁承礼撞进一个他从未考虑过的异时空里，陌生感令他忘记了现实时间线上正在发生的一切，被迫进入一个完全崭新的、白色的、恐怖的剧情当中。

　　后来他实在太烦闷，想着去投靠叶锦程，竟然也没有记起还有那件事情。

　　梁承礼感到挫败极了。

　　可是，叶锦程几天前得知刘则章的行为，居然也没有选择告诉他。现在看账号被注销，应该是叶锦程找过刘则章，后者才这么处理的吧？这几天和叶锦程一起上网课，他提都没提这件事。

　　反正现在无论是梁晋还是廖惠汝，都不在乎他去哪里，梁承礼突发奇想，是不是再去壶城找叶锦程？和他当面说说那个vlog的事情？

　　但是一来一回，算上住宿费，得花小几百块钱。他没有那么多钱。

　　梁承礼为这事心烦着，突然在刷新后的InstantTV首页看见了那个vlog！他瞪大眼睛，点进内容后再三确认是那个vlog没有错。

　　但是，发布人不是原作者，而是一个营销号，进入主页能够见到这个账号喜欢搜集发布一些同性恋素人的照片和视频。

　　看见这个账号有十万的粉丝量，梁承礼不假思索就将这条vlog内容以“内容不实”为理由举报了。这个转载的vlog点赞量没有刘则章原创发布的多，转赞评的数量都与博主的粉丝量不相符，博主是一个典型的营销号。

　　梁承礼把视频转发给赵劲桐，让他也帮忙实名举报。

　　赵劲桐收到消息后通过微信连翻“轰炸”梁承礼，看样子挺激动。梁承礼暂时没有心情应付，确认银行卡和零钱包里的钱确实不够去一趟壶城的车马费，他考虑了一下，给梁晋打电话。

　　不久，梁晋接听了电话：“喂？梁承礼。”

　　“喂？”他抿了抿嘴唇，“爸，我有点事想去壶城一趟，现在没钱了。你能转五百块钱给我吗？”

　　“又去壶城？”梁晋问。

　　“嗯。”梁承礼觉得他应该是想到了什么，说，“我男朋友遇到点状况，我想过去和他当面商量一下。”

　　梁晋关心道：“状况？什么状况？”

　　没有想到连梁晋也要问那么多，梁承礼一下子打了退堂鼓，说：“也没什么特别大的事……”

　　“他遇到状况，没有和大人提，你俩要自己商量着解决？”梁晋的语气越发显得怀疑。

　　“哎，算了，没事了。我先挂了。”梁承礼不耐烦地说完，挂断电话。

　　过了大概五分钟，他的微信收到了梁晋的五百元转账。

 

第113章 匿名信-8

　　这天从邕浔发往壶城的列车还有近十趟，梁承礼有了钱以后，立即查看坐哪一趟车去往壶城合适。

　　正巧是中午了，在哪里解决午餐是一个问题。

　　最近这些天，梁承礼的午餐全在学校附近的小餐馆里解决。老店面、新店铺，一家一家地尝过去，就算花半个月的时间都未必能把每一家店吃个遍。

　　还没搬家的时候，梁承礼一直有一个心愿，就是像这样一家一家地吃这些餐饮店里的东西。可惜他家住在学校里，父母即使不在家做饭，吃食堂也方便得很，这个愿望一直没有实现。

　　他万万没有想到，当他有朝一日可以实现这个心愿，竟然是因为家散了。

　　梁承礼决定在外面吃了午饭以后，直接去往高铁站乘车。

　　正要买票，他忽而听见楼下传来呼唤声，是某家的妈妈叫自己的孩子回家吃午饭。这声呼唤令梁承礼恍惚了一下。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临时买票，得先和叶锦程说一声。

　　上回他临时起意，在晚上去找叶锦程，让叶锦程在外面和他过夜，肯定给叶锦程的家人留下了冒冒失失的印象。叶锦程或许把他家里的情况告诉家人了，叔叔阿姨和姐姐假如通情达理，肯定能理解，可是这样做的次数太多，未免会给人无家可归、想一出是一出的感觉。

　　再者，刘则章那条Vlog的事，他们二人直到现在还没有通过气。叶锦程没有提，可能是因为怕他操心担心。

　　想了好一会儿，梁承礼没有买票。

　　他先给叶锦程打电话。

　　“喂？”因为心虚和惭愧，梁承礼难免紧张，讪笑问，“你吃过饭了吗？”

　　叶锦程说：“还没。我爸在做饭，我们都在等饭吃。”

　　带着一丝冷幽默的话语令梁承礼不由得想笑，想到梁晋最后一次给他们做饭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又笑不出来。梁承礼有点担心耽误他们家吃饭，说：“那个……刘则章发在InstantTV的那个vlog，你看了是吗？”

　　叶锦程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起这件事，过了几秒钟才回答说：“嗯，我前几天看见。我叫他删掉了。”说完，他沉了沉气。

　　听出叶锦程的愠意，梁承礼抱歉道：“对不起。我应该早告诉你的。那天想告诉你的时候，正好我妈说他们打算离婚。我一下子就把这事儿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