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得刚才梁承礼还有顾虑,没有想到巫亭妤早就说好了。他点头,说:“是我们。”
“哦……”她放下手中的印章,撑着桌子起身。大概是坐的时间太长了,她捶了捶背,吁了口气。
接着,她从抽屉里拿出两套印章和印台,说:“拿着这个,到那边找张桌子,帮忙盖章吧。”
“啊?”梁承礼将质疑脱口而出,随即换来管理员老师不满的冷眼。
“干什么?觉得简单,瞧不起啊?你知道这章怎么盖吗?”没等梁承礼开口,她白了他一眼。
这白眼看起来完全不像讨厌,叶锦程在一旁看着,甚至能看出管理员老师眼里的几分宠爱,不知是不是错觉。
很多人喜欢对梁承礼露出这个表情,上回在游泳池旁遇见的那个老师也是。叶锦程见怪不怪了。
“请问怎么盖?”叶锦程问。
管理员翻开一,说:“在扉页写了书名的这一页和第十五页这个区域盖馆藏章,要是没有书名页,就在目次页的右上角盖,要是目次页在最后,就盖在书第一页的右上角。要盖好来,别盖歪、盖糊了,别盖在字上面。”
原来盖馆藏章还有那么多学问,梁承礼以前借书时从来没有留意过这些章。
“你们先把章盖完,之后再教你们怎么贴磁条。一人推一个车,去吧。”说着,管理员把印章和印台交给他们,往借阅室角落的桌子抬了抬下巴。
第59章 图书馆-8
接下来的几天全是考试,怕是除了赶着在学期结束前还书的人以外,不会有别的人来借阅室。而即使是来还书的人,大多是自助还书后就走了,完全没有人在临近饭点的时间逛借阅室。
叶锦程和梁承礼两个人坐在窗边的一张书桌前,各自干着手里的活,给小推车里的书盖章。
都说“买书如山倒,看书如抽丝”,这话不假,这些书籍明明都是学长学姐们毕业时捐赠的,按说应该是旧书,但叶锦程连着盖了三本,几乎都能用全新来形容。
叶锦程往小推车里翻了翻,见到这些书百分之九十有八成新以上,随便拿出一本,翻开还能闻到油墨的味道,像是如果不入库,可能连塑料薄膜还包在书本上。
梁承礼埋头盖章,察觉身边人机械性的动作暂停了,好奇地扭头一看,见到叶锦程居然在看书,顿时忍俊不禁,噗地笑了一声。
闻声,叶锦程合上书本,放回推车里。
这是一本精装书,包在外层的封皮是黄色的,乍看崭新。梁承礼拿起书来翻看,里面的内容居然是英文,他又翻了翻,确认中文的部分是译本,后面附着英文原文。
“原来她写过英文小说啊。”梁承礼头一回知道,“《少帅》,说的是张学良吗?”
叶锦程继续盖章,说:“这是她的遗作,没写完的。”
梁承礼诧异,问:“你读过?”
“嗯。”他点点头。
“其他书也读过吗?”梁承礼回想,说,“她的书,我只读过《倾城之恋》。”
“我姐喜欢张爱玲,家里有很多她的书,我都读过。”叶锦程说,“《少帅》也是从我姐那儿借的。”
梁承礼了然点头,信手翻着书,不好意思地笑,说:“她的书蛮好看,可我不敢多读。读了脑壳儿疼。”
听罢,叶锦程微微怔忡。
梁承礼抬起视线,见叶锦程盯着他看,像是等他继续说点什么。他赧然一笑,说:“像是,她写‘有些傻话,不但是要背着人说,还得背着自己。让自己听见了也怪难为情的。’”
叶锦程的眉峰动了一下,说:“这是范柳原说的吧?”
梁承礼故作夸张地瞪大眼睛,说:“记忆力真好。”
“你不也能背下来吗?”他满不在乎地说。
“我就看了一本,能记住不是正常?你是都读了嘛。”梁承礼说着,随意低头瞄了一眼书页,见到上面印刷的内容,错愕得轻轻啊了一声。
叶锦程奇怪道:“干吗?”
一只兽在吃她。
An animal was feeding on her.
“没什么。”梁承礼把书合上,放回叶锦程的推车上。
叶锦程不明所以,重新拿起书的同时观察着梁承礼。翻开书以前,叶锦程想起了书里有什么,又把书放下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仍在各自往书上盖章。但可能因为有过几句交谈,气氛不像起初那样冰冷了,纵然如此,还是隐约飘荡着些微不自然的因素,像是非得再说些什么,才能够破解。
过了一会儿,梁承礼一边盖章,一边用闲聊的语气问:“那说的是什么?”
“张学良和赵四的爱情故事。”叶锦程说完,忖了一忖,转头问,“你真的不去凤城吗?”
原以为叶锦程不会主动谈起这件事,梁承礼讶异,可反应过来后又觉得这事由他问起,像是某种情理之中,正如梁承礼自认为他应该问一问那样。听见他问,梁承礼多少是安心了,即便他的这份安心是自私又幼稚的。
“没钱去了,加上车费和住宿费,起码得七八百吧。”梁承礼遗憾道,“前些天不是给认养的猫做绝育手术吗?是母猫,费用高一点,把零花钱用完了。”
“哦……”原来,赵劲桐在群里说的是真的。不只是叶锦程,其他人也觉得奇怪,这俩人平时形影不离的,怎么赵劲桐要组队出门玩,梁承礼没有一起。
话既然说到了这里,梁承礼索性敞开说道:“我没想到你会报名参加哎。”
叶锦程感觉得出来,梁承礼不是唯一一个没有想到的人。他把盖好章的书放在一旁,随手拿起下一本,就拿回了那本《少帅》。
印章往印台上沾了油墨,叶锦程往书名页上盖章,问:“我不可以参加吗?”
“这话说的……”梁承礼尴尬地笑了笑。他该怎么回答呢?像是不管怎么回答,都显得是一种管束。可按理来说,他不应该有管束的资格,或者说,他不应该透露出想管束的意图。
叶锦程真会问问题,无论是不是仔细思量,结果都是落进圈套里。除非不回答。梁承礼又想起那天晚上他说的话。
“以前你很少参加集体活动嘛。参与拍摄微电影可以挣学分那会儿,你还是选择自己去拍短片。而且,”说到这里,梁承礼发觉自己还是不自觉地说多了,他选择继续说完,“这次是几个男生一起去。我听赵劲桐说,要住民宿。民宿里的床位少,到时候不是得和别人一起睡?”
梁承礼说这些的时候,手上的活没有停,自始至终都没看他。叶锦程看了他一会儿,低头往书页上盖章,说:“我原本也以为住青旅,但交通便利的地方已经没有床位了。可能是暑假开始了,游客变多很多吧。”
“不过你们这次去玩,人数是单数,你能自己睡一张。”梁承礼说。
叶锦程看向他,皱了皱眉。
面对他眼中的探究,梁承礼心中一梗,连忙解释说:“我怕你介意和别人睡一起嘛。”
“你介意吗?”叶锦程问。
又来了。梁承礼说:“换做我的话,倒是无所谓。分配床位的时候,十有八九是和赵劲桐睡的。”
“如果你可以,我为什么不行呢?”叶锦程又问。
这问题彻底把梁承礼问住了。确实,他们俩的性取向都是男性,为什么他觉得和男生睡一起无所谓,却认为叶锦程会对此抵触呢?
梁承礼想不出答案,反而感到惭愧。
“那天我问你是不是喜欢男生,没有别的意思。像你说的,作业太少,闲着无聊罢了。”叶锦程说着,合上面前的书本。
他懵了一下。
叶锦程深吸一口气,扭头看他,说:“如果你可以和其他男生做朋友,我也可以。前段时间看的一集综艺里,因为房间不够,大家就默认其中一个已经公开出柜的男明星和唯一的女明星睡一个房间。虽然他们是好朋友,但我觉得很奇怪。我想做个‘普通人’,和男生或者女生都能正常交往。你不用想太多。假如有时你觉得我在主动接近你,那只是因为你很好,我想和你交朋友罢了。我觉得赵劲桐也挺有趣的,还是你认为我的主动全只有一个动因,就是想上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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