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的奔跑让林北石喉咙里都是血腥味,他急促地呼吸着,头微微垂下。
“跑什么?”林孝昌抽了根烟,嘿嘿笑了两声,“又不是不让你走,就是想让你跟你那相好拿点钱而已。”
对他来说,林北石不是他儿子,只是个好用的赚钱工具。
以前林北石边上学边捡瓶子干杂活补贴家用,他毫不犹豫地把他卖破烂挣的上学钱拿去酗酒赌博,现在他也能毫不犹豫地拿林北石去换钱。
话音落下,刀疤脸挥着木棍朝林北石的头狠狠敲下来!
那力道几乎是要林北石当场昏死。
木棍的破空声在黑夜里面分外清晰,林北石喘着气,眼睛下意识闭上了。
但是预想的疼痛并没有落下来。
林北石听见了木棍断裂和落下的声音。
身边略过一个人影,反扣住自己手的人被狠狠踹倒在了地上!
而后,林北石的手腕被人牢牢抓住,整个人被大力往外拖。
他愣了一下,跟着跑了十几秒,才借着那昏暗的工地灯光看清了来人的脸……
“陆……陆景文,”林北石一边踉踉跄跄地跟着跑,一边问,“你怎么……你怎么……”
他想问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但是还没来得及问,陆景文已经转过身把他挡在身后,面不改色地一木棍朝人招呼了过去。
一声惨叫声起来。
还没等林北石反应过来,他又被陆景文拽着往外跑!
身后传来愤怒的叫喊声。
“林北石!你他妈找死!!!”
脚步声越来越近,林北石的心怦怦狂跳,嗓子干痛无比,嘴里的锈味越发明显。
他抬眼看见工地大门那的,陌生的轿车。
在铁棍挥过来之前,陆景文只来得及打开了后座车门,把林北石推了进去。
而后他立刻按下了车钥匙上的反锁键,抬手挡住了即将敲在他脑子上的铁棍。
车子隔音很好,林北石几乎听不见外面打斗的声音,没等他松口气,铁棍咣当敲在了车顶!
他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紧接着看见三四个人围着陆景文缠斗,自己面目可怖的父亲趁陆景文不注意,瞬间从后头裤腰那抽出来什么东西,朝着陆景文扑过来!
陆景文的动作凝滞了一会儿,紧接着,林孝昌被他狠狠放倒在了地上,另外几个人似乎见形式不对,踌躇着没敢过来,有一个甚至转头就跑了,只有刀疤男不甘心,还爬起来冲过来!
这时车门已经被打开,陆景文坐进了驾驶座,在刀疤男挥棍之前启动了车辆。
车子仿佛离弦箭一般开了出去。
方向是最近的一条行人密集的商业街。
车里面的灯没开,林北石微微低着头,心剧烈跳动着,他耳边响起陆景文平稳的声音:“没事吧?”
林北石摇摇头:“……我、我没事。”
“对不起,北石。”陆景文忽然说。
林北石一愣,他以为陆景文会再和自己说些什么,但是没有,陆景文开了车载通话,打了110。
“是,我要报警,有大概……大概四五人在成沫大道,高宏新居工地,故意伤人,持刀抢劫……”
他声音越来越低。
车内弥漫起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林北石手神经质地一抖:“陆……陆景文?”
车子缓缓停了,血流满整个驾驶座。
救护车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夜空。
第60章 chapter60
安德蒙和方延亭赶到医院的时候, 恰好看见护士推着放了好几个血袋的小车往手术室赶。
林北石坐在长椅上,手上身上全是还没干透的血迹。
他静静地坐着,也不动, 仿佛在发呆。
实际上,他盯着手上的血,想起那温热的血液从自己手底下涌出来的感觉。
陆景文是被捅到了腹部,不知道伤到了哪个脏器或是血管, 血汩汩流出,在驾驶座底下积了一汪血池。林北石不敢去挪动陆景文, 怕二次伤害,只能绕到驾驶座,想办法给陆景文加压止血。
但是根本止不住。
血液从他的手掌指缝里面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小林?”
林北石一个激灵, 牙关咬紧战栗,整个人似乎被这一声呼唤吓着了, 开始不停地发抖。
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大颗掉下来, 把脸上染着的血冲下来, 肠胃也在这个时候突然绞痛翻涌, 一股浓重的恶心感泛上舌根。
林北石嚯地站起身, 冲到垃圾桶旁边干呕起来。
但他吐不出来什么东西, 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挤压出来。
方延亭被吓了一跳,赶忙过去给林北石拍背。
安德蒙皱着眉头看林北石,林北石这是因为过度难过而引起的生理反应。
大约干呕了五六分钟,林北石腿都站不住了, 被安德蒙和方延亭两个人架着坐回了椅子上, 仰头看着天花板, 眼泪还在往下掉。
安德蒙不忍心看他这样, 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安慰的话语对林北石来说太苍白了, 简直虚无缥缈。
“通知陆的家人了吗?”安德蒙转过头问方延亭。
毕竟他们再怎么说也没有血缘关系,没有资格给陆签字,如果陆的病情危重………安德蒙没有再想下去,他担忧地看看手术室亮着的灯,又看看已经闭上眼睛,急促呼吸的林北石。
“通知了陆老爷子,他待会儿过来,”方延亭说,“宋阿姨的电话也打了,她说她会坐明早的航班回来。”
说完方延亭看了一眼林北石,又看看安德蒙,欲言又止。
最后他用手机给安德蒙敲了几行字。
“要不你先想办法送小林回家,陆家的老爷子脾气不好,我怕他对小林发难。”
安德蒙看完斟酌了一会儿,同意了方延亭的提议。
他转过身,正准备和林北石说话,三名警察就从电梯里面出来了。
家现在是回不了了。
林北石被警察带回派出所做笔录。
陆景文的警报得很及时,警方动作十分迅速,在半小时内就抓获了预备逃走的几名犯罪嫌疑人。
林北石坐在椅子上,尽量压着自己发抖而沙哑的声音,缓慢地把事情经过复述了一遍,还交上了那只作为证据的录音笔。
等做完笔录已经是凌晨一点。
陆景文的手术还没有结束,林北石慢慢走出审讯室,转头看见了被手铐靠住的林孝昌。两父子在过道对上了目光。
林孝昌看着林北石一身的血,居然笑了出来。
“听说还在抢救呢,我就应该早点捅,多捅几刀,”林孝昌说,“把他和你都直接捅死,我们谁也……”
那句“别好过”还没说出来,林北石疯了一样朝林孝昌冲过去 ,然后在半途被眼疾手快的安德蒙拦腰拖住。
“林!冷静!冷静!”
几个警察也赶紧拦住林北石,并迅速把嘴也不老实的犯罪嫌疑人押走。
多年的仇恨和积攒的怨愤骤然一起爆发,林北石近乎崩溃,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林孝昌被警察押走的背影。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
放学路上,他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小朋友蹦蹦跳跳的被父母接走,有些还会被爸爸抱起来,骑在脖子上。
自己羡慕吗?
当然是羡慕的。
小孩子本能的想要大人的爱,他自己又怎么可能没有羡慕过,没有奢望过也有这样一个和睦的家庭,有快乐的日子?
小时候的他也希望被爸爸抱起来,骑在脖子上,希望一回家看到的就是爸爸妈妈开开心心的坐在一起。
可惜,有些愿望,终究只是愿望,越长大,就越知道这些愿望就像水中捞月,全都不可能。
他的生活有的是爸爸无尽的殴打、妈妈掉不完的眼泪,有的是趟不完的弯和坎。
那样生活里面的一点喘息,一点温暖,难以支撑他继续走下去,但他也只能一步一个泥脚印的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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