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个冷冷的玩笑让林北石眼角弯了弯,随即又红了。
林北石眼睫颤动着:“陆景文,不论如何,谢谢你。”
林北石无法想象,如果没遇见陆景文,之后的事情会像哪个方向发展,也许现在,他已经失去了妹妹,正在榕城的某一个角落,想着如何结束自己的生命。
在这一刻,他说不出什么漂亮话来,也无法大言不惭地给出什么承诺,于是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了这句“谢谢”。
陆景文安静地看着他,最后只说:“没事的。”
太阳彻底升了起来,耀眼的光透过城市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在奶茶店前落下半片阴影,随着时间流逝,这一抹光渐渐偏移,拉出来一片长长的阳光。
陆景文在奶茶店等了林北石一整天。
林北石坚持要把这一天的工打完再离开。
陆景文拗不过他,就在一边等着,人多的时候,他甚至还在征求同意以后进了操作台,帮林北石下单,装袋。
而陆景文一进来,林北石就全程垂着脑袋,几乎不往陆景文的方向看。
临近下午五点,安德蒙的电话嘟嘟嘟打了过来,陆景文起身出门,等关上奶茶店的玻璃门才接了电话。
“喂。”安德蒙那带着点外国口音的普通话响起来,“陆,你们之间怎么样了?”
陆景文将最近大概的状况给安德蒙说了一通。
安德蒙听完足足沉默了三分钟。
“陆,你…我……其实我觉得你做的事情都挺好的,这对于他信任你是有帮助的。”安德蒙斟词酌句,挠着脑袋,最后选择先肯定好友的行为。
“但是,”安德蒙顿了顿,语气委婉地指出陆景文的问题,“陆,你的方向似乎有点偏差,你不像追人谈恋爱,像在养孩子。”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的举动更像一位忧心晚辈的长辈,当然,我并不是说你的行为是错的,”安德蒙重申,“和对方发展亲密关系当然是要抱有诚意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真诚才是必杀技。”
“关心与照顾对方也是很正常的,也是一定需要进行的。”
“只是,你……”安德蒙说着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的行为太像一位家长了,唔,如果我同另外一个人介绍你和林的相处日常,他可能更愿意相信你们是兄弟、上下级,或者觉得你们是资助与被资助的关系。”
“总而言之,与正在发展恋爱关系或是已经发展恋爱关系,差的很远。”
陆景文:“………”
这样吗?
这对活了快三十年,没有谈过恋爱的工作狂陆景文来说属实有些难以理解。
他以为他的行为举止已经将自己的意思表现得很明显了。
他一边尝试理解安德蒙的话,一边反思自己近来所做的一切。
从签订合约到现在,他们确实没什么进展,也确实……不太像正在发展亲密关系,反倒是像安德蒙所说的那样。
林北石有了那份合约,但他安全感过低,对自己的信任不高,还是要跑出来自己工作。
迫于自己的压力,林北石会叫自己的名字,也一直没有习惯叫自己的名字,那么久了,他叫自己的时候脱口而出的还是各式各样的敬称。
陆景文想,林北石下意识的反应已经十分明显地表示了自己和林北石的关系极有可能还在原地踏步的事实。
他捏紧了手机,有些挫败:“我不知道要怎么办好,我只是凭感觉在行动,希望能将他养得好一些,想着这样也许他会愿意信任我,愿意和我发展一段亲密关系。”
“我……我想,”陆景文顿了顿,语气诚恳地虚心求教:“安德蒙,或许我应该更加主动一些,对吗?”
那边安德蒙笑了笑:“嗯,是这样的,如果他窝在自己的壳子里,那只能由你先踏出步子了。”
“陆,你是不是看着他就觉得心软。”安德蒙不由得打趣了一句。
没想到安德蒙问完这句话,陆景文那边安静了几秒。
安德蒙拿起水杯给自己咕噜咕噜灌水,陆景文的声音这时候从手机里面传出来。
“嗯,”陆景文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很轻,显得温柔缱绻,“会的。”
“一开始觉得他可怜,后来觉得他可怜可爱,看着就忍不住让人心软叹气。”
陆景文斟词酌句,认真道:“他总是小心翼翼的,我希望能把他养得恣意些,就算是无法无天也没关系。”
无法无天?
陆景文会让人在自己面前无法无天?
安德蒙闻言被吓得咳嗽了一声,水从喉管那里呛了进去,他咳得半死不活,又给自己灌了好几口水压压惊。
陆景文:“……你怎么了?”
手机那边传来安德蒙劈了叉的声音:“没什么,被水呛到了。”
而后他又说:“陆,你真的很喜欢他。”
“也许连你自己都没发现,你很在乎他。”
“你在面对他或者有关于他的事情时,情绪是外露的,”安德蒙语气很欣慰,“总算不是一滩波澜不惊的死水了,这很好。”
“虽然有点……那什么,”安德蒙把恋爱脑那几个字咽下去,没敢说出来,他补充道,“但这无伤大雅。”
陆景文:“…什么?”
“没什么,”安德蒙桀桀大笑,“陆,好好享受这一对你来说新奇的旅行吧,我相信你一定会顺利到达终点的。”
两个人又随便聊了聊,安德蒙最后提醒陆景文记得这个月来心理咨询,就将电话挂掉了。
身后门铃轻响,陆景文转过身,看见林北石从奶茶店里面出来了。
他把身上的工作服脱下来了,绑了一天的丸子头歪歪斜斜的,好几丛发丝从发圈的束缚里面蹦出来,热热闹闹地开了花。
“陆……”他磕巴了一下,叫道,“景文,下班了,走吧。”
陆景文手里抱着脱下的西装,目光不偏不倚落在林北石身上。
他朝林北石走过去。
一步,两步……
他在林北石面前站定。
而后他朝林北石伸出了手。
那手掌心朝上,骨节分明,是很漂亮的手。
“好,”陆景文想着要主动一些,声音温和,“一起走吧。”
林北石看了看陆景文的手,喉结滚了滚,有些紧张。他又不是三岁小孩,自然看得懂陆景文向自己伸手是什么意思。
这是很明显的邀请。
林北石当初都敢打电话给王奉来,这会儿只是牵个手,当然没什么不行的。
可在这一刻,林北石却莫名地感到不知何处涌来的紧张与惶恐。
他深吸一口气,企图缓解自己乱跳的心,但没什么大用。
他又不敢让陆景文伸着手等太久,于是他缓缓把自己的手抬起来,搭在陆景文的手指上。
两只手很快贴紧,陆景文很快抓紧了林北石的指节。他的手是干燥而温热的,林北石的指节却是冰凉的,带着点碎冰的余韵。
他们没有十指相扣,而是像青春期刚刚恋爱的少年那样,只堪堪握住了对方的手指,连手掌都不敢碰到。
他们牵着手朝前走去,谁也没说话。
牵手的感觉……好像也不差,陆景文想。
直到临近那辆迈凯伦,陆景文紧绷的背松了松,他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开了口,语气听起来十分游刃有余:“…北石,你很紧张吗?”
“……没、”林北石松开咬紧的牙关,磕巴地回答,“没有…我不、不紧张。”
“您,”林北石闭了闭眼,头一次在陆景文面前,嘴比脑子快,“是不是您、您紧张了。”
斜阳下,绿茵里,两个人的手紧紧握着,都轻微地发着颤,微微发汗的指节交握在一起。
分不清到底是谁在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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