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职的老师可能在人文关怀上会得到相对的优待,比如担心他找不到去食堂的路,午餐时总有那么几个“热心人”会突然冒出来,叫上他结伴一起。
再比如系办饮水机的显示器坏掉了,扶夏每次去接水,坐在旁边办公桌的老师都会提醒他安全锁的位置在哪个区域,以便他能顺利从中接出热水。
除此之外,扶夏觉得自己和那些在这里已经工作很多年的同事并没有太多区别。
一样每周有将近20节课要带,下课写教案,遇上教研组新学期最忙的时候,还有一堆杂七杂八的会要开。
好在扶夏挺享受现在这种忙碌充实的生活,毕竟跟这些刚成年的艺术生们打交道,自己的思维也会潜移默化地活跃起来,这可比之前在名利场跟一堆附庸风雅的买家周旋轻松多了。
得益于他在圈子这些年积攒的一些小名气,时不时还会遇到一些来蹭课的学生,院长几番斟酌之下又给他多增了一门选修课。
如此一来,扶夏虽然刚入职没多久,略微一估算,到手的薪资比他预想中要可观多了。
扶夏从很早之前就发现自己身上带着点玄学——比如说根本攒不下钱。
以前也遇到过某一副画拍出高价的时候,就像现在的涨薪一样,但随之而来的很有可能就是一笔更大的支出。
舅妈将电话打来时扶夏刚结束了一堂《名画赏析》课,听对方说想跟自己借点钱,刻意拿着手机避开楼道里的学生,这才小声问:“借多少?”
听过舅妈的阐述,扶夏这才发现两人对于借“点”钱的理解可能不太一样。
对方一开口就报了个不小的数目——6万。
并且恳求:“这事先别让你弟弟知道,他现在刚参加工作兜里没积蓄,我怕让他知道我和你舅舅向你借钱,给他心理增添压力。”
在扶夏的认知里,舅妈舅舅虽然都属于好逸恶劳的懒人,但是开口问自己借钱,这也是实打实的第一次。
6万块钱要不了扶夏的命,但却能堵上他们在背后声讨自己的那张嘴,于是没多追问用途,扶夏当时就让人把卡号给自己发过来,手机登录网银给人把钱转了过去。
*
季晏承近日都宿在西郊别苑,睡眠质量却是像瑟尔登雪场新开发的坡道一样,呈直线趋势一路下降。
躺在床上整晚失眠只是其次,更要命的是,之前明明已经不怎么复发的神经头疼,这两样就跟中了邪一样,时不时跳出来折磨他一下。
有好几次季晏承夜里睡不踏实,半梦半醒间会迷迷糊糊叫扶夏的名字,让人帮自己去拿点药。
久不见回应,猛然惊醒,伸手一摸才觉察出身侧的床铺一片冰凉。
原是自己思念的人已经离开月余,这空荡荡的房子里,如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守着。
虽然有时候季晏承自己也想不通,他究竟在守些什么。
也是一个偶然,在管家的提醒下,季晏承发现把扶夏之前送自己的安神香点上后,头竟然很神奇地不疼了。
那香里的配料是扶夏自制的,季晏承当时接下礼物并没有在意,甚至时间过去了那么久,已经忘记撇在了哪里。
可现在他的想法完全变了——一盒里面总共就那么几根,外面买不来,那就必须省着点用。
季晏从小到大很少对什么事情产生过度的依赖,不点香睡不着这事还是第一次遇到,总觉得没什么道理,但只要一想到这香是扶夏亲手做出来送自己的,却又觉得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
可日子终归经不住算,一根接一根的,香总有用完的时候。
最后一根燃到底,扶夏留在这屋子仅剩的一点气息,终于也散了个干净。
晚上睡前,季晏承躺在床上给扶夏打了个电话,不出所料,果然还没有把自己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再叫醒他的便是屋外淅沥沥的雨声,季晏承今早要赶飞机,换好衣服下楼的时候助理已经夹着笔电等在了客厅里。
思量着外头风大,管家怕那只鹦鹉着凉便把笼子掂进了屋。
季晏承站着签了几份文件,又跟助理交代了几句工作上的事,冷不丁,身后响起一声突兀的锐鸣。
季晏承回头,只见笼子里的小畜生正不安分扑腾着翅膀,嘴里一个劲地叫着:“夏先生,夏先生。”
睹物思人这事季晏承一直觉得矫情,但最近似乎自己也得了这种矫情的病,好端端的,只是听鹦鹉叫了一声,脑海却不自觉开始浮现扶夏站在院子里给它喂食的场景。
“季总。”
人怔愣间,助理忽而轻咳一声,小声道:“雨天路滑,咱们可能需要提前半个小时去机场。”——意在旁敲侧击提醒他,能磨叽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季晏承淡淡“嗯”了一声,从管家手里接过风衣套在了身上。
助理替他打开了门,迎面袭来一股冷风将屋里所有人都吹了个机灵。
如果将方才瞬间涌上心头的一个想法归之为冲动,那么季晏承确定,他现在是完全清醒了。
脚步停下来,他转头看向助理沉思了几秒,忽而道:“不去了,帮我改签吧。”
助理闻言目光微微一滞,很快接话:“好的,改签到什么时候?”
“随便什么时候,反正不是今天。”
虽然计划有变,但见季晏承仍是要出门,助理问:“那今天是否需要重新做什么安排?”
“没安排。”季晏承确实是临时起意的,顿了顿,拿过伞收敛着神色沉声道:“去画廊。”
初秋的这场大雨过境,降温的同时,雨势也同样蔓延到了几百公里以外的北城。
李子清早上出门带好了雨具,甚至提前10分钟到了公交站,自认为已经准备万全,谁承想还是被大城市的早高峰人流量教做人了。
来得再早有什么用?他根本挤不上公交。
步行到最近的地铁站至少需要20分钟,再这么耽搁下去肯定得迟到,这个月坚守了这么多天、眼看着就要到手的全勤奖,估计也要泡汤。
心里忍不住有点失落,李子清站在车站的亭檐下,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正进退两难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汽车的鸣笛。
北城的主城内全部是禁鸣区,这一声,实打实吸引了站台上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正在出神的李子清。
“大早上站在这儿发愣呢?”迈凯伦的车窗降下来,林沐晨嘴里嚼着泡泡糖皱着眉看过来。
李子清神色蔫蔫的,摇头:“我在等下一班公交,上班要迟到了。”
车里的人看了眼手机,高声冲着外头:“照你这么个等法,别说9点了,10点你也到不了。”
说罢大手往回一揽:“上来,我送你。”
站在原地眨眨眼,李子清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要开车送自己上班。
左右看了看,照车站现在这个人流量,自己一时半会可能还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于是没多犹豫,小跑过去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
“擦擦脸。”林沐晨从纸巾盒抽了张面纸出来,给人递过去。
李子清接过说了声“谢谢”,将刚刚收伞时溅在脸侧的雨水拭干,一抬眸,好巧不巧就看见十字路口出现一个100多秒的红灯。
林沐晨又看了眼表:“艹!这哪来得及啊。”
之后转头问他:“你们迟到扣多少钱?”
“不扣钱。”李子清声音糯糯的,说完抿抿唇:“但是200块的全勤奖是没了。”
看林沐晨单手扶在方向盘上,他目光怔了怔,问:“你不是要闯红灯吧?”
林沐晨笑了,瞥他一眼:“你真把我当法外狂徒了?没看见交警叔叔在那站着呢?”
为自己曲解人感到不好意思,李子清耳根蓦地一红,低下头,没再说话。
雨刷器在前挡玻璃上疯狂地挥舞,林沐晨开着车一路狂飙,把人送到公司楼下的时候还是晚了一分钟。
李子清急着上楼,甚至连谢谢都顾不上说,冲驾驶座上的人点点头就赶紧去拉侧面的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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