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孔先生,感谢你们的理解。”宋喻明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下了一块,“手术时间调整到明天早上,方案不变。今晚零点后禁食,记得早点休息。”
话音刚落,屋外响起了一阵短促的敲门声。崔鹏涛推开房门,沉着脸站在门口:“小宋,跟我出来一下。”
宋喻明见他这副脸色,顿时感觉不妙:“崔主任,怎么了?”
“你昨天晕倒了?”崔鹏涛带着他往办公室走。
“是今天凌晨,太久没吃东西血糖低了。”宋喻明看了眼手上的针孔,“您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几步路的时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办公室门口。崔鹏涛敲了下门:“你自己看吧。”
赵楚良正坐在桌前,旁边放着几张彩打的图片。宋喻明疑惑地拿起来,发现竟然是自己晕倒后被人偷拍的照片。
那人把照片传到了8·27事故的超话里,写了一段致敬医护人员的话,发的却是宋喻明醒来后,和程向黎交谈的高清照。
程向黎亲昵地摸着他的头,宋喻明卧在床里,慵懒地抬眸。轻松悠闲的氛围和身后的急诊室同框,几步之间,仿佛隔了一道无形的高墙。
特殊时期,大众的情绪很容易被煽动,这样的照片传到网上,根本没有人在意前因后果。
宋喻明看到截图里的评论,立刻明白了赵楚良的目的:“可我确实是身体不舒服,又不是装病。”
“发生这种事,重要的不是解释,而是别人怎么看。”赵楚良不留情面地反驳他,“你知道现在医患关系多紧张吗?还好管理员删得快,要是传出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拿来做文章。”
宋喻明被骂得不知所措。
“类似的事我不希望看到第二次。低血糖就多吃点,少干一分钟不要紧,多被人拍一张这种照片,咱们科室都要跟着倒霉。”见他不说话,赵楚良继续说道,“还有,这段时间别让你男朋友过来了。”
“他不是我……”宋喻明终于接上了话,着急地辩解。
“行了,”崔鹏涛猜到他想说什么,干脆地打断道,“赶紧干活去。”
“我……”宋喻明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批,委屈地走出了办公室。
-
北京时间晚上十点,当程向黎结束往返济州岛的飞行任务,意外地收到了公司的邮件。
等待他的是他的师傅方健,还有公关部的几位领导。
“让你去送个血浆,怎么把自己也送到医院里去了?”一进门,就听到了方健的斥责。
程向黎拿起桌上的资料,仔细翻看了一遍。
毫无疑问,文件夹里的东西就是偷拍的照片。昨天下飞机晚了,程向黎急着去医院,没有把制服换下来,被逮了个正着。
不过看截图里的评论时间都是早上,想必现在事情已经平息了。
“对不起,是我失职,给公司造成了负面影响。”程向黎心平气和地承认错误,偷瞄了一眼方健,“不过请各位领导放心,我回家后就休息了,没有因为私人问题影响工作。”
“你要是还敢违规,这里就不止我们几个了。”方健厉声提醒他,“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盯着这起事故吗?这段时间不要再往医院里跑了,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知道了。”程向黎虚心地点头。
方健又向其他几位领导替程向黎说了几句好话,把他带回了自己办公室。
正对办公桌的墙上挂着“慎始如终”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位置非常显眼。室内装修简洁大方,桌上摆着几架带涂装的航模,后面还有一幅世界地图。
“你就这么忍不住吗?这种事情传出去,不是白送别人话柄?”没有了外人,方健说话直接了很多,“明年飞行部就要换人了,徐总和我的意思,都是想培养一些年轻的干部。你明白吗?”
“方部长,我明白你的意思。”程向黎避开他殷切的眼神,低头看起了桌上的航模,“只是我还没有考虑好。”
“这有什么可犹豫的?现在不去争取,难道还想把位置拱手让给能力不如自己的人?”方健坐到办公桌前,不紧不慢地和他讲道理,“向黎啊,说实话我觉得你是时候成立自己的家庭了,一直纠结过去,会耽误很多东西。”
“我现在的状态不适合结婚。”程向黎几乎是脱口而出。
“那你对那个医生算什么?”方健身为旁观者都看迷糊了,“以你的性格,做不出随便玩玩的事吧?”
“我和他的关系,开了个不太好的头。”程向黎其实很介意宋喻明那天的话,“也许现在才是最好的相处模式,等真的谈了,肯定有合不来的地方。”
“谈恋爱遇到完全合适的人是少数,大部分都是要磨合和让步的。”
“我谈第一个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程向黎心累到叹气,“结果磕磕绊绊谈了两年多,还是分手了。”
“那也许是你们性格、观念差太多了。”方健认真地开导他,“和现在这位感觉怎么样?”
程向黎摇头:“不好说。”
“那既然不想要家庭,就把事业做好。”方健恨不得提着他的耳朵说话,“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绝对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程向黎连声点头,虽然嘴上这么说,走出办公室,又没忍住给宋喻明发了消息,询问他照片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是一起奋斗,一起挨骂的小情侣。
第24章 防人之心
深夜,重症监护室。
心率监护仪和呼吸机的声响此起彼伏,尖锐急促的嘀声中穿插着沉闷缓慢的噪音。
机器嗡嗡地运作,咳嗽声、脚步声,还有医患之间的交谈,分辨不出对话的内容,像一段没有规律的录音,不断重复上演。
两天、两周、两个月,这是治疗大面积烧伤病人的常规节奏。烧伤一周后,病人会陆续经历感染,此刻稳定运作的仪器,像极了暴风雨前的平静。
“宋医生,这个病人的尿还是上不去,你过来看下。”叫他的是今晚值班的住院总谢洋。
病人姓严,已经79岁高龄,大家都称呼他严大伯。
宋喻明走到床前,拿起他的用药记录,逐行看过去:“你打算怎么办?”
“我看他胶体补了很多,右旋糖酐也用了,容量应该够了。要不再给20mg利尿剂试试?”
“病人已经用过三次利尿剂,你不能再依赖这个方法了。有些药能在短时间里给你好的指标,但没有解决根本问题。”宋喻明合上药历书,挂回病床前,“现在血压和脉压差稳定了,心率有点快,应该适当调高电解质的比例,和胶体保持2.5:1,再给他补一千毫升水分。”
“还要补这么多水?”
“人体暴露在干燥环境中,需要额外考虑皮肤表面蒸发的水量。这段时间不要用碳酸氢钠,等尿量到50毫升每小时以上再给药,然后用利尿剂疏通一下肾小管,适当增加补液量,保持进出平衡。”宋喻明不紧不慢地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谢洋点头:“谢谢宋医生,受教了。”
宋喻明看到主管医生的名字,是和自己同为主治的章衡,轻轻啧了声,心想这就有些不应该了。
“对了,明天的手术都能排上吧?”
“没问题,我已经通知好麻醉科了。就是间隔比较紧,宋医生要注意休息。”
“没事,这几个病人的手术都能一次性完成,做完尽快安排他们转院。”宋喻明回看了一下便签本,“新收的这批里,有几个比较年轻的,明天我请示下主任,后天就开始手术。”
“您可真是劳模啊。”谢洋夸道。
宋喻明摇了摇头:“抢救病人一分钟都拖不起,这都是我分内的事。”
话虽如此,但人毕竟不是铁做的。脱下闷热的衣服,呼吸着走廊里的新鲜空气,宋喻明只想立刻瞬移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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