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以后你会知道的。”
“今晚我该怎么演?”陆与闻苦恼地抓了抓头发,“要表达的情绪太多了。”
方雨拿开他蹂躏头发的手,摸摸他的头,“你别急,先梳理一下,都有哪些情绪?”
陆与闻想了想,谨慎地答道:“董乾撞见向晴跟人私会,首先肯定很震惊,他不知道向晴是这种人,然后内心会很破灭,他认为向晴背叛了他,所以他还会感到愤怒。”
“为什么会破灭?”
“董乾早知道他妈瞒着他谈了个男朋友,他不会希望向晴也跟外人有关系。”
“这一层倒是我没想到的,”方雨顿了顿,“那你觉得,这时候董乾喜欢上向晴了吗?”
“有一点吧,但董乾一直压抑对向晴的感觉,他不愿正视,又抗拒不了向晴对他的吸引。”
方雨听完由衷赞叹:“你很厉害,你把剧本吃得很透,其实你都懂,只是你对表演没信心,可你有没有想过,导演选你,就是因为你合适。”
“所以不用刻意演,你站在那里,你就是董乾。”
方雨换了个坐姿,抱着膝盖,慢慢地道:“还有情绪不是互斥的,不是所有情绪都外露,你心里再复杂也好,表现出来的可能只有一个眼神。”
陆与闻似懂非懂,他不再接话,低头认真看起了剧本。
外面的雨声渐渐响了些,方雨向门外看去,雨线稠密,山里的雨总显得轻盈,方雨歪着头看陆与闻,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第6章 一个人的入侵
趁雨势加大前,两人回到方雨的房间,按照商量好的那样,方雨一回来开始收拾东西,打开行李箱,将衣柜里的衣服和桌上的杂物统统塞进去。
陆与闻在屋子里踱步,不帮忙,只东看看西摸摸。
方雨打包行李很快,桌面不一会儿空了,他走到床边卷被褥,让陆与闻看看抽屉里有什么。陆与闻顺手拉开抽屉,空空荡荡,除了一部机身破损严重的手机。
他捡起那部手机,细看发现不仅外壳损坏,屏幕也爆了,他朝方雨扬了扬手里的三星手机,“不拿去修么?没看错的话,这是最新款?”
方雨嗯了一声,伸手接过手机,向来开朗的表情少见地黯淡下来,“能修好么?摔成这样了。”
“说不准,你找人帮你送出去修?”
方雨没吭声,吃力地阖上装得鼓鼓囊囊的行李箱,陆与闻双手帮忙压着,方雨抬了抬眼眸,问:“我不知道找谁,你能帮我吗?”
联想到方雨的处境,想必他也找不到人帮忙,陆与闻点头,“明天我舅会来,手机可以给我,我让我舅拿去找人修。”
“谢了,这部戏拍完了请你吃饭。”
方雨脸上重绽笑颜,他将行李箱直立起来,转去阳台收没干的衣服,陆与闻挠挠头,心想方雨怎么一时一个样,也太好哄了。
“要不要跟剧务组报备一声,说我搬去你那?”
方雨站在阳台问,外面天色渐暗,屋内光线暗沉,陆与闻半张脸隐没在暗处,样子看起来木愣愣的,方雨倏地笑了出来。
陆与闻不懂方雨笑什么,慢吞吞答道:“我说了,等下会有人过来,湿衣服别收了,过几天再来收,我那晾衣服的地不宽敞。”
方雨唔了一声,放下晾衣叉,回屋里拉上行李箱表示可以走了。陆与闻把门打开,剧务组的杨凡在门口正要敲门,见是陆与闻,满脸堆笑道:“来箱子给我,我来搬。”
下楼梯时杨凡特地来到方雨近旁,问道:“住得不舒服吗?怎么突然要搬,李老师那我不好交代啊。”
方雨反问:“李老师是谁?”
陆与闻瞟了方雨一眼,很少听到他用这么冷淡的口吻说话,而杨凡干笑几声,没回话,方雨加重了语气:“李老师是谁?我不认识。”
“你就别跟我开玩笑了,我就一剧务,你们都是我得罪不起的爷。”杨凡忙赔笑道,戴上雨衣兜帽,扛起行李箱,抢先一步走在两人前头。
陆与闻狐疑地看向前方逃似的背影,再看看方雨,方雨神色如常,伞递给陆与闻,“你打伞,我拉行李箱。”
“刚刚你们打什么哑谜?”
“没打哑谜,我的确不认识那位李老师。”
方雨握着行李箱拉杆,另一只手伸到伞外接住密密匝匝的雨,他长长地出了口气,扭头看撑伞的陆与闻,“等下要去农家乐吃吗?能不能蹭黄奶奶家的饭?”
“不好吧,我不好意思。”
“你留下洗碗不就行了,”方雨笑道,“你晚上睡觉打不打呼噜?会不会磨牙梦游?”
陆与闻邪睨着方雨,“心情好了开始消遣我是吧?”
两人走到陆与闻住的平房,方雨其中一个行李箱就放在屋内,床加宽过了,床边多了一台落地电扇。
杨凡讪讪道:“没法弄两张床,空间不够,只能拼一起了。”
陆与闻把伞立在墙角,方雨再开口没了刚才的冷漠,声音和缓道:“行,挺好的,辛苦你了。”
杨凡走后,陆与闻关上门,慢慢地剥一个桔子吃,方雨向他摊开掌心,“我也要。”
“不给。”陆与闻掰开一瓣塞进嘴里。
“小气鬼。”方雨双手撑着床,坐在床边晃着双腿,直勾勾地看着陆与闻,
陆与闻咽下酸酸甜甜的桔子,又再吃了两瓣,剩下的全给了方雨。方雨掰开桔子,一瓣一瓣往嘴里送,吃东西时视线不知落到何处,心不在焉地咀嚼,旁若无人地把食指戳进嘴里咂了咂。
吃完最后一瓣桔子,方雨抬起脸,朝陆与闻伸出手,掌心里是完好的桔子皮,“要扔吗?是不是要晒起来?我看窗户边都是。”
陆与闻捡走桔子皮,放到窗台边晒。下雨的缘故窗户关紧了,透过污浊的玻璃,远处黛青色的山脉与天空几乎融为一体,阴沉沉的天昭示着一场来势汹汹的暴雨。
“今晚雨会停吗?”方雨走过来道,“要是还下雨会不会继续放假?”
“不知道,可能会先拍后面的戏。”
“听说剧本还在改?”
陆与闻回身,在方桌旁坐下,语气有些烦躁,“说是结局还没定,前天编剧来了你看见了么,下雨太烦了,再下几场雨得拍到何年何月。”
陆与闻趴在方桌上睡着了,半梦半醒间闻到空气中水汽的味道,几声闷雷滚过天际,唤不醒睡得很沉的自己,外面的瓢泼大雨也下不进梦里。
睡梦中成功乘虚而入的只有气味,清甜的桔子香,香气愈发馥郁。
醒来看见由窗台转移到方桌的桔皮,陆与闻才知晓梦中桔子香的来源,天完全黑透了,屋里亮着灯,方雨不知去哪了。
陆与闻揉揉眼睛,呆坐了不到半分钟,方雨推门进来,将铁皮饭盒放到桌上,“醒了?吃饭吧,给你打饭了,今晚的菜色还可以。”
“你吃了吗?”
“我吃过了,刚想叫你起来,看你睡得那么香就让你多睡一会。”
方雨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扔了个茶包进去,拉开方桌底下另一把椅子坐下。陆与闻揭开饭盒盖,今晚的菜有红烧鱼块、笋干炒腊肉,底下是压得满满的蛋炒饭。馋虫被勾起来了些,陆与闻熟门熟路地打开方雨的餐具盒,挑出筷子,埋头苦吃。
“雨停了,今晚照常开工,”方雨呷一口茶水,单手支着下巴,“占用了你的半个衣柜,为了表示感谢,屋子我收拾过了,你看是不是没那么乱了。”
陆与闻随意环顾了一周,乱糟糟的屋子整洁了不少,床上的被子叠成豆腐块,靠墙的榆木长桌上乱七八糟的杂物归置得井井有条。
与此同时,方雨的个人物品也悄无声息地侵占了他的空间,衣柜里的衣服、床上的枕头被褥、桌上的水杯饭盒,还有彼时他未曾察觉的更微妙难言的一切。
陆与闻是在很久以后才明白,一个人的入侵绝不仅是野蛮地挤占了私有地盘,还会如同气味那般长久地熏染心田,曾霸占视线的每一个瞬间都会成为一副画,永久地挂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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