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衡“哦”了一声。
他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看到很多还没打包的手工品。他轻轻拿起一对形状很精巧的小圆环:“这是耳钉?”
“乳钉,”朱婉仪说,“你想穿的话可以找我喔,我穿哪里的孔都厉害的。”
“我记得你以前耳朵上挂很多玩意,现在怎么不戴了?”喻衡问,“你老公不喜欢?”
“我管他喜不喜欢的,他也配发表意见,”朱婉仪翻了个白眼,“戴多了容易发炎。”
喻衡突然想到很久之前的一则插曲,没忍住问:“那会儿听说你给周维轻也穿了一个?”
朱婉仪好像很费力才想起这茬:“好像是,我说要拿他来练手,他什么也没说。不过那次蛮失败的,我还不是很会,穿了几次才穿过去,那小子还挺能忍痛的。”
小仓库里开了空调,暖融融的,喻衡没忍住睡了会。醒来已经是中午,外面开始飘起小雨,朱婉仪给他端了碗米线。喻衡边吃边浏览了下网站,没发现什么bug,又切换到后台测试了一下。
“你老公怎么在疯狂购物,”喻衡翻动着鼠标,检查后台的数据,“他是支持你,还是什么手工品收藏家啊?”
“别管,我俩昨天吵了一架,”朱婉仪打包着一串项链,“现在觍着脸在示好呢。”
喻衡无所事事,突然有了点八卦的心思:“我好像还没问过你俩怎么认识的。”
“没什么稀奇的,就车位的事儿,我的电动车挡了他车的过道,他原本不高兴来着,我那段时间心情也不好,直接跟他呛了几句,不知道怎么加的微信,”朱婉仪说,“很没意思的故事,你只是想问我为什么会选他吧?”
喻衡点点头,用手比了个方框对准自己心脏:“读心术施法成功。”
“换十年前,这种人我都不会看一眼,太无趣了,你不理解也正常,”朱婉仪直白道,“我以前觉得人的喜好是固定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那天我看见他小心翼翼地给我送饼干,一打开饼干碎了一半,我觉得他好蠢啊,怎么有人连送人礼物都不会。”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窗外:“我特别讨厌蠢的男人,但那天我突然就想吃那几块烂饼干。”
喻衡下了结论:“他对你很好。”
“这是次要的,”朱婉仪说,“我想说的是,我十几二十岁的观点,很多是错的,人生总有意外。”
喻衡没说话,静静看着她,果然听见她下一句说:“所以喻衡,我当时说周维轻一辈子不会爱你,也有可能是错的。”
窗外雨声愈来愈大,似乎由小雨转成了暴雨。
半晌,喻衡接话道:“但我好像不敢相信他会爱我。”
朱婉仪把纸盒子的最后一个角折进去,然后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到喻衡面前与他对视:“那你还爱他吗?”
喻衡回答:“我不知道。”
朱婉仪略微思考了几秒,问喻衡:“你在心里想三个他的缺点。”
喻衡照做,在心里回想。他想到了很多片段,自己孤独的、祈盼的瞬间,周维轻视若无睹的瞬间。
他听见朱婉仪继续说:“你再想三个他的优点。”
优点。
喻衡突然想不到。
他现在有钱有势,但这明显不是答案。
喻衡追溯着自己的记忆。他想起了灯光下的背影,想起了那枚吉他拨片,那似是而非的一切,都不足以成为证据。但那些紊乱的呼吸、加速的心跳又是如此清晰,到现在还能听见胸腔里的共鸣。他曾经那么爱周维轻,因为他没得选。
“然后呢?”喻衡装作轻松地问,“作减法?”
“哦,那倒不是。”
朱婉仪凑得更近一些,将手贴在他手腕上:“只是看你想起他时,脉搏还会不会加速。”
也许加速了,也许没有,喻衡感知不到,只认命地让朱婉仪测量。但对方测完也没给出什么结论,只不着前后地说:“作减法是没有用的,如果你心跳还会加速,就算他有一万个缺点,也减不掉一个缺点。”
喻衡在那件仓库里待到了夜晚,九点的时候终于起身回家。
准备打车的时候,手机弹出一条短信,是上个月的信用卡账单。喻衡对这个数字有些诧异,也完全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进行了这些消费。
开门时朱婉仪来送他,喻衡玩笑着说:“记得入账后给我付开发费和维护费,不然我就要付不起房租了。”
朱婉仪以一种怜悯的眼神望向对方:“要不咱们还是从了那个写歌的吧,人到中年卖卖身没什么不好,金钱和爱情至少得有一样。”
喻衡笑着骂了她一句,然后道了别。
出租车拐完一个弯道驶向高架,喻衡望着窗外,车上的收音机调到频率,播了两首冷门歌曲后,换到了一个情感求助电台节目。
听完了一桩离婚分家产的故事,下一个来电是一个女生,哭诉她的男朋友太自负,大男子主义,询问是否应该跟他分手。
听着别人抱怨的繁枝末节,喻衡又想到周维轻的纸条。
周维轻其实很少很少对他提要求。他什么都有,又说自己是一个不能带来快乐的人。
他真是一个矛盾的蠢货,喻衡想。
周末的时候,Bob又联系了喻衡一次,问他思考得如何,是否要来洛杉矶考察一下,他可以提前预约景点。
“我还没考虑好,”喻衡实话实说。
“好,你慢慢想,”Bob说,“我很好奇你的主要Concern是什么?国内有什么特别让你留念的么?如果你父母愿意的话,过几年移民相关手续我也可以帮忙。”
喻衡想了想回答:“也没什么,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最后喻衡还是答应了Bob过去观光一趟。
工作日的时候他抽空去了一趟大使馆办理签证。护照是当初他跟周维轻去荷兰时匆忙办理的,还没有过期,上面还留存着申根签证。
在等候的时候喻衡望着那一页上出入境的印章发呆,突然又接到了周维轻的电话。
这次喻衡没有犹豫太久就接了。听起来周维轻好像在什么演出现场,周围非常嘈杂。
“喻衡?”周维轻的声音从复杂的环境音里传来,“你在哪儿?”
“签证大厅。”喻衡回答。
周维轻那边没有说话,只能听见一点货架移动的声音。
几秒后周维轻才继续问:“去美国的吗?”
“对。”喻衡说。
“好的,”周维轻这次答得很快,“注意安全。”
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往常要沙哑,喻衡本能地追问了一句:“你感冒了?”
“没有,这几天比较忙,有点累,”周维轻迅速说,“一切顺利。”
大概是旅游淡季,去美国的机票也不算很贵,喻衡选了一班直飞的航班。
只去不到一周的时间,也没有太多需要收拾的,喻衡装了几件换洗衣服,一些护肤品,带了几本Web3的书,打算在飞机上临时抱佛脚看一看。
收纳其他必备品的时候,喻衡突然找到一瓶过期了的劳拉西泮。
是周维轻的药。跟喻衡一登机就睡觉不同,周维轻非常不喜欢长途飞行,他对于失重和超重非常敏感,只要一颠簸就会无比清醒,哪怕服用了劳拉西泮,十几个小时也不一定能睡上十分钟。
喻衡脑中突然割裂地出现了两道声音,一道在微弱地陈述,其实周维轻在过去十二年,只要是能做到的事,没有拒绝过自己的需求,虽然不适应长途飞行,但在自己提出要去欧洲时还是答应了。
另一道在嗤之以鼻地反驳,那是他性格如此,他也没有拒绝朱婉仪打耳洞的需求,不要自己给他找借口。
喻衡摇摇头,把药瓶扔掉,不再去想这些事情。
出发那天天气很好,手机上显示前置航班已到达,没有延误的情况。
喻衡提前三小时到了机场,随便买了杯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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