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意再磨蹭还是难逃被赶出门。
所幸这儿离车站不远,傅岩风踩着点及时给人送到车站。
傅岩风没跟他打商量:“高考完才能回来。”
“哼,不回来了,你重新找一个吧。”江云意脑袋一甩,五秒钟没听见傅岩风回话,又急忙把头转回来,“干嘛不说话。”
“你这嘴……”傅岩风拍他脑袋,“江云意我真想抽你。”
江云意这才抿着嘴严肃起来,抱着胳膊说:“你等下就去买手机,我们不要再失联了。”
看他进站傅岩风才走,去手机店挑了部便宜的二手机子,把旧手机里的电话卡插进去。
手机屏幕亮起来后,前一晚来自江云意的所有未接来电和未读短信都弹了出来,明晃晃的,如这人的心意一般没有丝毫掩饰。
跟江云意赤诚的喜欢比起来,傅岩风能给的实在太少,对江云意说的最多的是好好学习和不要回来,铆足了劲把人往外推,不是不愿给,而是给不起。他知道自己的处境,世间伊甸园千千万,都在他现在去不到的地方,而江云意还有机会。
没有文凭,店也关了,能干活的胳膊和肩背都受了伤,站在车旁倚着车门,傅岩风突然无所事事,烟吸得急了,脑子短暂空白片刻,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浦风,店里生意蒸蒸日上,回了家吴文霞和江云意都在。
他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曾离伊甸园那么近。
给江云意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买了手机后,傅岩风重新去了码头,右手受伤了还有左手可以用,背不了东西就用手提,效率低是低了些,但多少能挣点,挣不到三百,拿个一百块也才没有浪费时间。
提了一早上货物没歇过,中午他没买盒饭,跟其他工友一起开伙,煮一锅白菜,多放点盐和辣椒能配几碗大米饭。
白天在码头做工,晚上没有游戏厅的夜班,傅岩风睡了几天整觉,三天后重新找了份酒店安保的工作,练就了在保安亭秒睡又闻声秒醒的能力。
一礼拜后他去医院拆线,天渐渐热起来,加上反反复复的体力消耗,他的背和胳膊最后还是留下了疤痕,好在他原本就不是什么细皮嫩ro,也不在乎多这一条两条的痕迹。
拆线后不久,他成功联系上了以前认识的几个老板,重新干起老本行,在市里继续跑货运。
吴文霞恢复情况不好,喉咙封管后开始三天两头发烧,尝试了各种退烧方式,吃药吊水都不见好,从普通病房又转回ICU。
出了医院,傅岩风坐在车上抽烟,想起了江云意,于是抽完一根就开始嚼口香糖。
五一过后,江云意电话打得比以前频繁了,有时候一天打两通,中午晚上都打,因为傅岩风多半是没时间接的,两通基本只能接一通,或者一通也没接上。
高考前一周傅岩风给他打电话,要他专心备考,等高考结束才能再打电话回来。
高考结束的那个下午,江云意电话就过来了,说考试发挥得很好,下一句马上问吴文霞怎么样了。
重回ICU后,连医生都说不行了,好在吴文霞命大,还是挺住了,捡回一条命。
傅岩风告诉他,吴文霞病情控制住了,现在基本都在普通病房。
高考结束后的第三天,江云意回来了,刚好碰上傅岩风在外面跑车送货,他就自己打车先去了医院看吴文霞。
比起上次躺床上基本是半昏迷状态,现在的吴文霞能开口稍微说些话回应他了,尽管声音沙哑得像漏了气的破风箱。
“阿姨你上次说等我考完要给我个大红包,我都记着呢。”说着说着江云意眼泪掉下来,“现在我不要大红包了,我要你快点好起来。”
他最早还想着等高考完,带江惠清一起回来,两家人吃顿饭。
吴文霞抬起手,嘴巴动了动,江云意赶忙把她手握住,耳朵凑上前去,听见她断断续续说,“要的,要的。让你岩风哥……给你……包一个……大红包。”
傍晚傅岩风赶到医院时,看见江云意俯身趴在吴文霞病床床沿,和吴文霞一起睡着了,一旁床头柜上放着他这趟带回来的书包和行李袋。
走近了傅岩风才看到他胳膊没挡住的半边脸有未干的泪痕,闭着眼,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
考虑到江云意坐长途劳累,傅岩风还是把人叫醒带回去了。
回去路上江云意一直没什么话,傅岩风问一句,他才答一句。
问他成绩什么时候出来,他说半个月以后,等成绩出了再回去填志愿;问他估分多少,他说有希望冲一本。
在路口打包两份黄焖鸡米饭带回去,回去后傅岩风把两份饭都打开,帮他把筷子拆好,他没动筷,傅岩风就先吃自己的。
傅岩风吃一半,听见江云意在一旁哭起来,“阿姨怎么变这样了啊。”
吴文霞变成什么样,傅岩风比谁都清楚。
这次脑出血后遗症比以前严重,长时间卧病在床又缺乏康复治疗,吴文霞半个身子几乎没知觉了,大小便失禁也是常有的事,身上的管子延续着她生命,却要她活得如行尸走ro一般。
吴文霞情况严重,最基础的康复治疗一个月也要大几千的支出,现在傅岩风除了吃饱饭接着去挣钱,再没有其他能做的了。
江云意没吃饭,哭累了就自己爬床上去了,抱着被子一喘一喘的。
傅岩风几口把自己的饭吃完,再拿着饭盒去喂江云意。
有傅岩风喂,江云意还是爬起来了,乖乖张开嘴巴,把掉下来的眼泪一并吃进去。
很快江云意看见了傅岩风的手,看见他手臂上新伤旧伤蜿蜒扭曲,叠成一片暗红,上次缝针的那处反倒不是最明显的。
江云意哽咽道:“你不是跟以前一样给人送货吗?以前没见你胳膊这样。”
“都是些擦伤,过两天就好。”
为了提高效率多跑几单,以前他只扛一个床头柜,现在他同时扛两个。
搬的时候没感觉,搬完才发现手上多了几道口子。
江云意拉过傅岩风的手摸了摸,撇撇嘴道:“手也是又粗又硬。”
由于常年干搬运,傅岩风的手掌确实摸起来割手。
傅岩风抬手扼住他下巴,像是故意一样,粗糙的指腹摁在他脸颊,“以前怎么不嫌弃?”
江云意哼一声道:“现在嫌弃了。”
傅岩风松开他,把饭盒塞他手里让他自己吃。
江云意忙拉住他:“我开玩笑的,我才不嫌弃,你怎么样我都喜欢。”
傅岩风翻脸不认人:“那也得自己吃,几岁了还要人喂。”
“喂嘛,给我喂块鸡ro。”江云意试图撒娇,把饭盒重新递给他,又冲人把嘴巴张大。
傅岩风看着他:“自己把眼泪擦了。”
江云意抽张纸巾捏手心里,傅岩风喂他一口,他就擦一下脸。
吃完饭傅岩风从柜子里摸出前两天准备好的红包给江云意,说是吴文霞的心意。
江云意高考完那天傅岩风就跟吴文霞说了,吴文霞让他给江云意包个红包。
江云意接过红包很爱惜地摸了摸,不拆开,直接放进书包里。
傅岩风问他:“不打开看看?”
江云意摇摇头:“不要,这个红包我要一直留着。”
傅岩风晚上要去酒店值夜班,三尺见方的保安亭容不下两个人,这次实在没办法让江云意跟了。
江云意不知道哪里来的无名火,挺大声说话:“你真不要睡觉了!”
傅岩风摸他脑袋:“我去保安亭睡。”
“你骗谁呢。”江云意带着哭腔说,“我不信你了,哪个岗位能招人来睡觉。”
晚上傅岩风提上垃圾要出门,第一次没见江云意跟来,下意识迟钝了脚步,回头看一眼,见江云意脸朝下又趴床上去了,肩膀一耸一耸的,是又哭了。
他放下垃圾,到床边要把江云意翻过面来,江云意一抬胳膊把他手打掉了。
傅岩风沉默着,帮他盖上被子就走了。
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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