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幕中,庞大的垃圾山上四处可见带着草帽,背着竹篓,手里拿着钩子的拾荒者。
大雨也挡不住他们翻拣挖宝的热情。
垃圾山占地逾千平米,最高处过十米,远处海边的岩山全被遮挡,更别提听到海浪声。
“不是说有处理厂吗?怎么没看见?”顾添揉了揉鼻子,快速说完一句话立刻闭嘴。
纵使他们在各种命案现场出出进进,见识过膨大几倍的巨人观,摸过两三厘米厚的蛆虫,在当前这个集齐酸馊臭各种气味于一体,再经过雨水发酵,微风送达的垃圾场面前都不值得一提。
“太特么上头了,外省有法医在垃圾山里翻残肢的,幸好咱们这还没出过这种变态。”叶锐嘀咕了一声。
“在后面,被挡住了,看不到的,规模没你想象那么大,毕竟只是分类处理。”谢悯虚指了下外侧。
“在这上班的都是勇士。”卓一鸣刚说完叫了句脏话。
“干嘛呢,一惊一乍的?”叶锐不满。
卓一鸣指了指前面:“这还有人住啊?”
他们的前方散落着很多低矮的棚子,有集装箱改造,有的搭着塑料布,牛毛毡,冒着热气的简易炉子提示着这里面住着人。
那些棚子排列毫无章法,也没有任何避忌,最近的甚至就紧靠着垃圾山,如果遇上地震,垃圾山滑坡顷刻就能掩埋。
“没人我们来做什么?刨垃圾吗?”叶锐嗤了一声。
“大家分头行动吧,小心,雨天路滑千万注意别摔了,这里擦伤割伤不得了,太脏了。”顾添皱着眉头再次嘱咐。
他自然是带着谢悯一起,两个人撩开最近的棚子,借着外面的光线,里面砖头,石板,泡沫搭建的简易床上躺着一个人。
骨瘦如柴的身材,胸膛的起伏示意他还活着。
屋里散发着霉味和排泄物的味道,顾添喉头滚了几滚压下了胸中翻涌,拦住了谢悯的脚步,掏出包里的照片,走了两步伸到那个人头上方。
“看看,认识这个人吗?”
躺在床上的人往顾添方向侧了侧头,嘴里吐出一个字:“不”
然后是不断的呵气声,就像拉着破旧的风箱,顾添忍着恶心又问了遍,对方这次连话都懒得说,轻轻摇了摇头。
顾添拉着谢悯出了棚子,张嘴望着天深呼吸了两口,立刻捂住了嘴巴,里面和外面的味道真的很难说,谁比谁更难闻。
“这些瘾君子迟早吸死……”
谢悯看了一眼黑黢黢的棚子,说了两个字:“快了。”
其他几个人一头扎进破旧的棚户区,这会早已看不到影子。
两个人在不能称之为路的垃圾堆旁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谢悯鞋子的绿色网面被溅起的污水染成了深色,顾添穿的淡米色休闲裤,小腿后面被污水浸湿,薄薄一层贴在腿上。
“你这鞋子怕是不能要了。”顾添盯着谢悯的双脚。
“回去刷干净又能穿,哪有你那么讲究。”
前方二三十米处拐出一个人背对着他们,一步一挪往前走。
他没穿鞋,脏兮兮的双脚陷在淤泥里看不出本身的颜色,脚踝鼓出一个大包,全身瘦骨嶙峋,各个关节凸出,大腿比成年人的胳膊还要细。
暗色的皮肤松垮垮贴在身上,显出骨架的纹路。
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又脏又破看不出颜色的短裤,外露的皮肤上遍布红疹瘀点,双腿皮肤多处溃烂,雨水一淋,红色黄色的顺着腿往下淌。
小幅度摇晃的双臂上,结痂未结痂的针孔密密麻麻聚集在手肘,小臂位置。
这是一个在正常社会出现,普通人绝对会退避三舍的人。
顾添拉了谢悯一把,自己紧走两步,伸手想要搭在对方肩头又缩了回来。
“站住。”
顾添低声呵斥,对方缓缓转身,脸色蜡黄,枯树皮一般的脸上,双颊凹陷,两只眼睛空洞无神。
他一张嘴,红包,白斑散布在因为门牙脱落已经萎缩的牙龈上,顾添不由得退后了两步,举着照片摇了摇。
“见过这个人吗?”
对方嘴里发出嚯嚯嚯的怪音,又像笑又像哭,他不回答朝着顾添裤兜的方向抬起了右手。
顾添摸出烟盒递出去又缩了回来,抽出一支烟递给他。
“别废话,警察找人呢。”
他的手依然没有缩回去,见顾添不懂,举起左手虚握摇了摇大拇指。
顾添掏出打火机扔给他,他把烟喂进嘴里抖着手打燃了火机。
顾添也不准备要了单手揣进裤兜,摇了摇照片:“见过吗?”
他还是那样张着嘴,热气一熏,牙龈的红包破了一个,渗出血丝,他舌尖一舔轻轻摇了摇头。
顾添咬牙切齿,拽着谢悯继续往前走。
那个男人举着烟站在原地,双眼眯了眯,脸上缓缓扯出一个笑容。
对讲机里时不时传来另外几组报平安的信息,他们沿着垃圾山边缘转了半个多小时,勉强走了大半。
一群人不知道进进出出了多少个棚子,一个能提供线索的人都没找到。
下了一上午的雨终于停了,太阳从云层中露出了半张脸,陡然升高的温度把垃圾山的味道烘托得更加浓烈。
密不透风的雨衣里,衬衣已经湿透了好几处,顾添摘下兜帽,彻底拉开拉链,把雨衣大敞开,解开了衬衣最顶上的两颗钮扣,他埋头凑近锁骨闻了闻。
“这衣服没法要了,回去就得扔了。”
谢悯啧啧两声压下了那句:就你讲究。
两个人继续转悠,遇到结束寻宝的拾荒者也上前询问。
面对顾添,有的拾荒者紧紧护住背篓,一脸警惕,生怕被他抢去了半天的劳动成果。
“难道他不是来了这?”顾添不禁疑惑,毕竟这一路还有很多其他地方。
“云升物流已经结业了,仓库也空置了,齐耀去干什么?并且他和高升平可能根本算不上认识。除了仓库,附近全都是跟收废品捡垃圾有关的,他来寻求自我回收吗?”谢悯笃定齐耀一定是来了这里。
“找完再说吧,路边的废品回收店,有的装了摄像头。如果实在问不到线索,一会回去我们挨个问问谁家有保存久的监控记录,借来看看。”
谢悯说完立刻又想到思路安慰顾添。
顾添舔了舔嘴唇,这也不失为一个法子,来的路又烂又窄,即使晴天也开不了多块,那些摄像头说不定就拍到了副驾驶座的人的侧脸呢?
“有情况,这里有人说见过,你们过来。在靠北边边上墨绿色的棚子。”
对讲机里传来同事的声音,两人赶紧按着指引改变了方向。
陆斯站在显眼处挥动着双手,先到的叶锐和卓一鸣守在外面观察着周遭的情况。
第66章
棚子不大, 勉强能站进去三四个人,小火炉上滚着的热水拔高了棚里的温度。
炉边坐着一个在这里绝对算得上面容整洁的中年男人,他裹着脏得看不出花纹的毛毯搓着双手靠近火苗取暖。
“他说他见过, 说的时间也对得上。”陆斯指着男人。
顾添不着急询问人的模样, 反而问起这个男人在这里待了多久, 为什么来这里。
男人对于顾添的明知故问自嘲的一笑:“没了以前的生活,没了工作, 在这找点东西换钱,有钱了买点舒服, 没钱了就忍着,这辈子就这样了。”
“在这住着的都是流浪汉?”顾添再一次明知故问。
“流浪汉的日子都比我们过得好。”
顾添摸出照片扬了扬:“具体说说?”
中年男人一笑:“你是头?我说了可就在这里待不了了, 我得有好处才行。”
“吃药还是打针?”谢悯忽然插言。
“吃药……”中年人声音放低了几分。
“提过的信息有价值的话, 可以考虑, 说吧……”
“他和狗哥一起来过两次,最后一次是找人。”
“找谁。”顾添略过了狗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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