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期间,他一直尝试着拨打明越的手机,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能在某个瞬间听见那道熟悉的嗓音,哪怕是带着哭腔向他求助,都好过让他悬着一颗心干熬着。
可是回答他的永远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这样冰冷而又令人绝望的机械女声。
十五分钟之后,市交通局直接与他取得了联系:“您好,这里是渝城市交通运行监测与应急调度中心,您要查询的车辆在九点零八分的时候驶离了环荣国际半岛,往双鱼桥方向驶去了。”
“后续呢?后续去向哪里了?”
那端的线员沉默了两秒:“先生您只让我们查询环荣国际附近的监控,而且开出双鱼桥之后有很多种选择,也许……”
“那就查全城的监控!”楼时景厉声喝道,握住电话的手颤个不停,颈侧和手臂上的青色血管几乎是同时爆出。
但他很快便冷静下来,语调也稍有和缓:“人命关天的事,拜托你们了,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查到。”
交通局的人不是不知道他的身份,只能依照他的话调开各区的交通监控,查询那辆豪车的去向。
得到大方向后,楼时景再也待不住,立刻发动车辆往双鱼桥方向奔去。
明越现在的情绪肯定非常非常不稳,他只祈求明越不要出任何交通状况,然后顺顺利利找到他。
几分钟后,交通局的电话打来,不等蓝牙自动接通,楼时景就已按下了接听键。
“楼总,您要查的车辆过双鱼桥后从丰花环岛驶出,绕进了大学城隧道,然后开往滨海公园,在第二路段发生了小型撞击事故,车主似乎没有受伤,又沿着红溪方向行进。”
楼时景扣紧方向盘,下颌线崩得紧紧的——
小型撞击事故……明越现在的身体怎么经得起撞击?!
而且过了红溪就是盘龙高架桥,那是出城的方向。
楼时景深深吐出一口气:“请继续帮我监控着,麻烦你们了。”
“为人民服务,不麻烦。”
上一次调动全城交通监控还是十二年前协助纪检委追捕某位大佬,没想到如今居然用来帮人家找老婆……线员挂断电话后,轻轻摇了摇头。
楼时景循着交通局给出的信息加快了速度,期间依然不停地拨打明越的电话,以此来维持内心的希望。
他沿着最近的路线开往红溪,将时间缩短了一倍不止。
希望能赶在出红溪之前截住明越。
希望明越毫发无损。
约莫八分钟后,交通局的电话再次打进来了:“车辆在两分钟之前上了盘龙高架桥。”
又过了十一分钟:“车辆下了高架,在前往开阳收费站方向八百米的应急车道停下来了。”
楼时景踩住油门,以最快的速度穿过盘龙高架桥。
离目的地很近了,越越,等我。
当看到那辆停在应急车道上、左前方车头被撞得变形的车辆时,男人的五脏六腑仿佛被重物猛击了几下,连踩刹车的力气都快使不出来了。
明越的车内还留有暖气的余温,想必是刚熄火不久。楼时景打开车门的瞬间很庆幸自己来得及时,只是视线触及蜷缩在驾驶座上的人时,心脏还是不受控地收紧了,剧烈的疼痛随着血液流向身体各处,逼得他目眶酸涩。
“越越……”他拂开明越面颊上湿淋淋的头发,一并摘掉那只不知是被汗水还是泪水浸透的口罩,苍白的脸蛋立刻映入眼帘,连唇瓣也失去了它原本的颜色。
明越虚弱至极,轻掀眼皮,待看清来人后张了张嘴:“楼……”
“对不起,我来晚了。”楼时景咽下嘴里的苦涩,动作轻柔地将明越抱在怀里,低头吻在他的眼睑上。
明越身体发颤,双手依旧维持着捧住肚子的姿势。
楼时景不容有他,迅速拨通了柳嫣的电话:“柳嫣,明越的情况很不好。”
网上的消息虽然压下来了,但是知道的人依旧不少,柳嫣还是查完房从同事口中得知此事的。眼下听楼时景这么说,心里咯噔了一下,问道:“明越怎么了?”
楼时景:“我现在无法跟你细说,你赶紧过来吧。”
柳嫣:“你给我发个定位,我联系急诊科立刻出诊。”
楼时景将定位发给柳嫣,随即把明越抱上自己那辆车的副驾驶,并为他调好座椅角度系上安全带,而后调转方向往城内开去。
他开着位置共享,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圣娅的救护车和他的距离正在逐步靠近。
“楼时景,”明越扭头看着他,眼皮似乎有撑不住的迹象,“多多刚刚动得很厉害,像是要把我肚皮踢穿了,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动静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握住方向盘的手徐徐收紧,男人的声音十分艰涩:“你保持体力放松自己,不要太紧张。多多很听话,他肯定是担心弄疼爸爸,现在正乖乖睡觉呢。”
“多多还没有六个月。”明越这句话几乎与呼吸声同等,极难听清。
可楼时景听见了,并且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如同利刃般扎进他的脏器里。
时间匆匆而过,可他却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的。
地图上的两个小绿点愈来愈近,楼时景按耐住即将崩溃的情绪,温声说道:“越越听话,不许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多多知道你爱他,他一定会平安无事。”
明越嘴唇动了动,觉得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让他难以呼吸,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粘稠。
过了好几秒,他才艰难出声:“你要带我去哪里?我不想回去……我不想……”
楼时景眼眶酸涩,极力逼退那些温热的水雾。到达临界点的情绪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最后不得不咬破舌尖,直到剧烈的痛楚传开才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点。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明越,最后索性用沉默逃避了。
地图上的两颗绿点即将重叠,救护车尖锐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所有行驶在内城高速上的车辆都自动避让至慢车道。
好在离此地不远的地方有掉头之处,楼时景把车辆停靠在应急车道上,圣娅妇儿医院的救护车很快就返回了。
救护车车门被打开,楼时景迅速将明越放在担架床上,随即与柳嫣一同进入车厢里。
明越不知在何时昏迷过去,但出于防护的本能,双手依然死死捏住外套,做着遮蔽腹部的动作。
他的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微微发绀,情况不容乐观。
“常规给氧,测量生命体征。”楼时景听见耳边有一道凌厉且陌生的声音,回头之际才发现与柳嫣同来的还有另外一位医生——圣娅妇儿医院产科主任邹先兰。
随行的护士立刻执行一系列操作,很快便将数据汇报给主任:“血压86/45mmHg,脉搏112次/分,血糖4.3mmol/L,体温36.1摄氏度。”
邹先兰说道:“强烈神经刺激引发的神经源性休克,立即开放静脉,多巴胺40mg+5%葡萄糖100ml静脉滴注。”
楼时景虽然对医学没什么概念,但是他知道休克有多严重,脸上的血色顷刻间消失殆尽。
明越的神经源性休克是由于剧烈疼痛抑制了交感缩血管功能,使阻力血管扩张,血管床容积增大,有效循环血量相对不足引起的,需要立刻进行抗休克治疗。
与此同时,柳嫣为他绑上的胎心监护数据也出来了:“邹主任,胎心率136次/分。”
邹先兰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虽然戴着口罩,但眼神透露出的严肃感足以让车厢内的几人凝神屏息。
她看向楼时景,说道:“您的爱人缺氧时间较长,可能会引发胎儿宫内窘迫,导致胎儿颅内缺氧、颅内出血或死亡等情况,此刻胎心率偏低,胎动暂无,若后续给氧无法缓解,需要考虑引产。但是您爱人体质特殊,我们没有为男性进行剖宫产手术的临床经验,不敢担这个风险。”
楼时景瞳孔震大,听觉仿佛在这一刻消失了。
他看见邹主任还在说话,能依稀从嘴形分辨出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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