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原想,长得很像他妈。
上午靳原去行政处帮程老跑腿,碰到副校长。副校长跟靳家走得近,逢年过节都会拜访,和善地把靳原叫办公室寒暄。
有人拿着表在里面等,称学校获得了一笔校友捐赠,要盖公章。副校长盖章时,靳原瞥见了金额,捐赠人何韵以及代理人江舒亦。
捐款额足够普通人混吃等死一辈子。事后他搜索何韵,跳出的是几个月前意外去世的新闻。
寥寥几句概括了她的一生。何韵,当代小有名气的女作家,早年和丈夫移民英国,感情破裂后离婚,因前夫的情感纠纷意外身亡,留有一子。
再搜,搜出了江舒亦在英国法院外的照片,旁边陪着个两鬓染霜的老人,靳原认识,Hogan。对面站着一男一女,男的长相和江舒亦有三分相似,女的欧美面孔,挽着那男人,神色憔悴。
双方都带了律师,似乎入场前发生了争执。
伦敦多雾多雨,下得淅淅沥沥,江舒亦戴着口罩,眼神有种情绪燃烧后的安静,很沉,也有疲惫和倦意。
程老只跟他讲过,江舒亦外祖家可追溯到清朝名士,父母皆优秀,曾在A大任教。江舒亦幼时受尽宠爱,被教养得很好。
原来是故事的前半段。
靳原眼神凝在江舒亦身上,看他冷白的手腕,挺直的背脊,看他夹西兰花,脸颊因咀嚼略微鼓起。
目不转睛。
第14章 豌豆公主
靳原半天不吭声,胖子怼他胳膊,“发什么呆呢?”
靳原回神,问他们在聊什么。
“聊程老。”胖子说。
高校实行导师负责制,垃圾导师一抓一大把。大头感慨,“程老是我见过最nice最有师德的老师,没有之一。”
“那当然,”胖子笑着调侃,“搞科研兢兢业业,对学生倾尽所能,生活上更贴心了。”
朝靳原抖眉,“给寡王提供婚房。”
靳原:“再抖眉毛给你剃了。”
“我和大头晚上去你婚房聚聚呗,”胖子托着小胖脸,“之前听说你们不对付,都不敢起主意。”
“行,”靳原夹了块排骨,嘱咐道,“我晚上要做实验,你们十一点左右到就行,带点夜宵,老刘家的爆炒花螺。”
胖子信誓旦旦说要去做造型,营造最帅气的出场,向江舒亦表达帮助朱浅的谢意。
下午晚上都有课,江舒亦吃完饭去了文学院,在古籍阅览室看书。收到靳原告知朋友会来的消息,回了句“行”。
晚课结束后,江舒亦绕去图书馆借了本书,范存忠的《中国文化在启蒙时期的英国》。
回公寓的路上碰到靳原,见他一个人,江舒亦随口问,“你朋友呢?”
靳原常年跟着硕博的学长们做项目,没课便去实验室,看看时间,“在买宵夜,待会儿到。”
两人并肩而行。
路两旁栽了早樱,沿路牙石蔓延而去。花开得层层叠叠,无叶,只冒出些嫩芽,风一吹,粉白花瓣在半空中腾起,轻薄恬淡的香味迎面而来。
路人不时驻足拍照。有小情侣在树下卿卿我我,情到浓时,旁若无人地拥吻,光线暗淡处,氛围更是大胆热辣。
简直没眼看,江舒亦换了路线,拐过弯,走通往公寓后门的小路。
有段路在修,挖了个浅坑装泥沙,前方摆着显眼的警示圆锥,得沿绿化带绕行。靳原没话找话,“你去了图书馆?”
“顶层的借阅室今天正式开放,上完课去那借了本书。”江舒亦余光捕捉到人影,回头,人影倏地消失。
两旁种了繁盛的榕树,树冠重重,灯坏了几盏,一闪一闪暗淡无光,尽头处如墨般黝黑。
不像看花了眼,江舒亦狐疑地望着靳原,“你是不是惹了事?”
好几次了。就算医院附近巷子里的跟踪是意外,暴雨夜后面跟的人是被靳原揍的同学,但同学间找回场子,没必要这样费尽心思,除非事情闹得很大。
靳原也听见了动静,刚换的这批人水平极高,这几天都好好的,怎么今晚出纰漏。
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办案效率和他上纲上线的妈,依旧糊弄,“最近忙,没空处理,明天找时间解决。”
他们同进同出,靳原能忍受被窥探,他很难接受。入学第一天,江舒亦就存了学校警卫处的联系方式,打电话容易打草惊蛇,便编辑消息让人过来。
打字飞快,位置,具体情况……靳原连忙阻止,“不是……”
刚开口,远处响起身体扑通摔地的声音,随后是嗓子喊劈的,熟悉的“我靠!!!”
胖子?
修路那块灯坏了,走到跟前,靳原才看清在坑里摔了个狗啃泥的胖子。
拽起他,纳闷道,“你鬼鬼祟祟做贼啊?”
大头提着毛豆和几份花螺,急匆匆赶上来,见状快要笑死了。
朱浅对江舒亦心存感激,闲聊时偶尔会提到。胖子暗戳戳吃醋,想着初次见面,必须得不落下风。
拉着他去商场逛了一圈,胖子是个小富二代,自称微胖版彭于晏,捯饬了一身,有模有样。
买爆炒花螺时远远站在路对面,生怕沾到味。
回校后他们准备联系靳原,恰好撞见他和江舒亦往诚信路走,就跟了上去。他想打声招呼,胖子头摇成拨浪鼓,说还没想好开场白,等会儿。
理工男搞文艺,焦头烂额,路灯暗得看不清,一不留神摔进坑里。他拎着夜宵行动不便,幸运躲过一劫。
坑膝盖深,底下铺着厚厚的泥沙。胖子灰头土脸,造型整个垮掉,头发塌在额前,黑色Gucci外套灰扑扑,程光瓦亮的鞋擦破了皮。
未料到事情走向,江舒亦略带惊诧地立在原地,他方才顺手将警示圆锥藏进了灌木丛,想着坑盯梢的人一把,为警卫处争取点时间。
胖子拍身上的灰,好巧不巧看见圆锥桶,气不打一出来,“我说这么大个坑竟然不贴提醒,哪个狗崽子手那么贱!查出监控我他妈……”
骂得难听,但事出有因,警惕心过强有时候是件坏事,江舒亦删了短信,上前收拾烂摊子,“抱……”
靳原不动声色按住他肩膀,劝胖子,“胖子你积点口德,好歹是个高素质大学生,差不多得了,查什么监控啊……”
顿了下,“我也不是故意的,你鬼鬼祟祟我以为小偷蹲点呢,正当防卫。”
江舒亦偏头看他,酝酿好的话卡在喉咙。
靳原中邪了?
装逼不成反丢脸,胖子气劲上头,对着靳原骂骂咧咧。
“正当防卫个鬼,原啊你犯罪了我跟你说,我不畏强权,倾家荡产也要告你。”
脸都气红了,看着是真生气。江舒亦习惯了自己处理残局,挡住靳原,“抱歉,我藏的锥桶,和他无关。”
靳原耸肩,“是江舒亦藏的啊,胖子别骂我,要骂骂他。”
三年室友,靳原表情一换胖子就知道他在打坏主意,转向江舒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现在和解了,你帮他认罪没用。”
江舒亦:???
靳原精准狙击,“好了胖子,高数作业给你抄。”
飙升的怒意戛然而止,胖子试探地问,“那高物实验?”
“包教包会。”
胖子还有点委屈,说你怎么能这样呢,我一晚上的心血就这么毁了。
“真不是故意的,别气了行不行,A大彭于晏?”靳原拍他肩安抚。
仅剩的委屈烟消云散,胖子脸色彻底转晴,“行吧行吧。”
冲突就此化解,气氛变得和谐,江舒亦顺坡下驴给胖子递湿巾,“擦擦灰。”
胖子抹干净脸,幻想中酷拽的开场白化为干巴巴的“你好,我魏宏,朱浅男朋友”。大头笑着接话,“蔡清辉”。
花螺香辣的气味隔着包装盒都能闻见,江舒亦罕见的热情,“你们还有想吃的夜宵吗?我请客。”
遭到拒绝。胖子没胃口,大头拎了满满一手,都不一定能吃完。他俩大步流星走得快,眨眼只余两道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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