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时海轻轻一侧,殷执梅的拥抱扑了空,两只胳膊尴尬停在空中,进退两难。
“站住,”穆兴勇呵斥道:“你妈和你说话你没听见?”
旋转楼梯连接二楼卧室,水晶灯富丽堂皇照亮整座别墅,灯光垂落,大理石闪耀着冷冽的光泽,穆时海站在台阶上,转头看他:“有事?”
父子俩对视,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一个全是冰冷,一个满是厌恶。穆兴勇脸色阴沉:“你就是这样和长辈说话的?这几天去哪儿了?你自己看看现在都几点了才回来,天天就知道在外面野,有本事干脆死外面,这辈子都别回来!”
“十点半。”
穆兴勇一愣:“你说什么?”
“你不是问几点么?”穆时海漫不经心看看表:“十点半。”
“穆时海!”男人随手抄起桌上一个烟灰缸狠狠砸向穆时海,木地板被砸出一个大坑:“我问你,殷胥被人打进医院了,是不是你干的?”
“爸,”穆时海眼里闪过一丝讥笑:“我转学了,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揍他;”
“而且如果是我干的,他现在怎么会住院?”
“他应该直接躺进太平间。”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穆兴勇看着眼前这个快比他高的孩子,一股寒意从脚底上涌,这张和自己有六分相似的脸,并没让他有血缘的熟悉和亲切,反而深感忌惮与陌生。
“这几天晚上去哪儿了?”
“叶璟家,”穆时海有些不耐烦:“你审完了么?”
穆兴勇捏紧拳头,额头青筋暴起:“你就用这种态度和你老子说话?教养被狗吃了?”
“爸,你开什么玩笑?”穆时海一脸不可思议:“我是你亲生的,怎么会有教养?”说罢施施然上楼,不理会身后男人怒气冲天的谩骂。
关上房门戴上耳机把脑袋埋进枕头,潮湿与冰凉铺面而来,像冬日里结冰的泥沼地。手边摸索到一张纸条,穆时海拉开灯,一串数字映入视线——是许迟川给的号码。
……忘记打电话了。
垂死病中惊坐起,穆时海拨通号码,手机里传来许迟川充满困意的声音:“您好,哪位?”
穆时海有些心虚:“咳,你睡了?”
“穆,时,海,”清润的男声睡意全无,许迟川咬牙切齿:“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我忘了……”
愤怒的咆哮透过听筒一览无余:“忘了还这么理直气壮!”
“……我不是故意的。”
“你要是故意的我就把你头拧下来!”
“……我错了。”
“我不听!小爷差点儿报警知不知道!”
“……那你说怎么办?”
听筒里声音戛然而止,浓重的呼吸声传到穆时海耳边,许迟川深吸一口气:“穆时海!就你这样的!这辈子都别想找到媳妇儿!”
不可置信地看着被挂断的界面,穆时海瞪大的双眼满是无辜的茫然。
一楼客厅地面一片狼藉,暴怒之下穆兴勇又砸了两个花瓶,坐在沙发上直喘粗气,殷执梅体贴地倒了杯水,爬上沙发替男人贴背:“你说你发这么大火做什么,就算人是他打的,可小海还是个孩子,不懂事也正常,再大点就好了。”
“他还小?小个屁!”玻璃杯被男人重重一放,发出清脆的响声:“没有良心的小白眼狼,老子好吃好喝供着他,天天闯祸,还敢给我摆脸色看了,他以为他是个什么东西!”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好不容易回来一次,高兴点,”殷执梅姣好的面容流出一点狐媚,红唇妖艳,晃得穆兴勇花了眼:“我去劝劝小海,你去小宇房间看看,孩子念了好几天说想爸爸了,还得了张奖状说要给你看。”
听见小儿子的名字穆兴勇怒火渐消,内心深处涌过一阵得意的报复,穆时海不听话又怎么样?都是他的种,穆时海叛逆穆时宇乖巧,这不是他的问题,都是基因的错。
是那个女人的问题,是那个女人生出来的野种,穆时宇才是他正正经经的孩子。
二楼长廊铺满柔软的波斯地毯,殷执梅款款走近穆时海门前,温柔叩门:“小海,开开门,妈妈想和你聊聊。”
敲到第五遍门才打开,穆时海居高临下,紧绷的下颚线如刀锋锐利,尽显冷酷:“说。”
“你爸不是那个意思,别往心里去,就是殷胥进医院了,他着急才说你两句;”
“到底你们才是亲父子,你爸总归是心疼你的;”
“最近小宇上学事情多,妈妈没关心到你的地方,你别生妈妈气。”
穆时海倚在门口,眼也不眨地盯着眼前一开一合喋喋不休的嘴,殷执梅每多说一句,穆时海脸上的笑意就加深一分,嘴角弧度越来越大,最后彻底笑出声。
笑容太刺眼,殷执梅心底泛起一股强烈的不适:“你笑什么?””
“为你高兴啊,”穆时海歪着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张扑满脂粉的脸:“我三岁那年你插足当小三,五岁那年我爸娶你进门,到现在我十六,十三年,演技果然在不断进步,殷女士,奥斯卡都差你一座奖杯啊;”
“我爸不是被你支去看穆时宇了么?”
“换张嘴脸再和我说话。”
“小海,”殷执梅笑容有些僵硬,粉底皲裂如开裂的白墙:“我不懂你的意思,妈妈是……”
“停,千万打住,”穆时海有些作呕:“这么美好的称呼从你嘴里说出来,太脏了。”
“啊对了,”
穆时海微微一笑,恶意尽显:“帮我和你的便宜侄子问声好;”
“问问他,断胳膊断腿的感觉怎么样?和脑袋开瓢比,比较喜欢哪个?”
“你!我就知道是你!”慈母面孔骤然撕毁,满脸怨毒浮出水面:“是你干的!”
“什么我干的,”穆时海笑得越发灿烂,年轻俊气的脸庞看不出深渊留下的残忍:“他挨揍的时候,我正好好呆在你替我精心挑选的学校里上课;”
“没有证据,就不要血口喷人;”
笑里藏刀,话中淬毒:“殷女士,这是你手把手你教我的。”
女人脸色骤然发白,这张被她日夜痛恨了十二年的脸,像一根插在心上血淋淋的刺,只想把他挫骨扬灰,赶尽杀绝。当年就不该心软!就该斩草除根!
“我猜你现在在后悔,七岁那年的高烧,怎么没有烧死我?”穆时海收起笑容慢慢凑近,对着殷执梅耳边轻声细语,声音温柔得快要滴出水,殷执梅却不寒而栗,那声音仿佛来自鬼魅幽冥的地狱,獠牙血腥如修罗恶鬼:“但是很可惜,”
“你不会再有机会了。”
“穆夫人,别生气,”
“下个礼拜我的生日会,还要拜托您一手操持。”
“毕竟我们,母慈子孝。”
殷执梅有些癫狂,脑海中断断续续闪过很多片段,记忆里被她反锁在阁楼只会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小孩和面前阴森疯狠的少年重叠,终于歇斯底里崩溃地冲穆时海叫喊:“你就是个野种!你为什么不去死!”
檀木红门紧锁,门后传来穆时海低沉的嗓音:“放心;”
“你都能好好活着,我一定长命百岁。”
第14章 时海哥哥
许迟川生气了。
但是穆时海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早上许迟川一个人吃光了三明治,不知道许迟川为什么不喝他买的营养快线,不知道为什么中午吃饭的时候许迟川没有像以前一样,把他不吃的西兰花和油麦菜都挑出来放到自己碗里。
连陆淼一都看不下去,忍无可忍一把将他拽到墙角,痛心疾首地说:“穆哥,你是真的没看出来还是在装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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