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会让自己记得这个教训,以后也不再找人陪伴了,他应该学着享受孤独和寂寞,孤独和寂寞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能睡得好觉。
足够了。
收拾是为了打发时间,不至于让自己那么慌,可收拾完等了一会儿才发现这个时间点顾执似乎才刚考完试,他出了考场应该会先去梁秋家里,然后再来这里,算算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
沈念不想再等,便起身离开了蒹葭巷,去了沈崇山的坟前。
要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于情于理都应该说一声的。可到了坟前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说你是对的?说对不起?说自己要和顾执分开了?
都可以说,但没必要。沈崇山听不到的。
噩梦和幻觉都来自于自己给予自己的压力和桎梏,与别的事情都没有关系,但他希望自己做的这个决定是真的可以给顾执带来更好的以后,自己也能好起来,只有这样才是值得的。
沈念沉默地在沈崇山的坟前站了许久,久到忘了时间,久到看到有个人影从远处跑过来,沈念看着那个人影,缓缓笑了笑,对沈崇山说:
“别担心我了,我会好好的,顾执也会的。”
说完这句话,沈念就迈步离开了坟前,走到地头的时候,顾执也刚好跑到跟前,满头大汗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沈念看着他就笑了:
“跑什么?”
顾执没说话,看着沈念,他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又似乎哪里都不对。
分开的时候他还躺在病床上虚弱无力地昏睡着,怎么自己又去考了一场试,他就看起来好了?虽然气色看起来还是很差,但精神却好多了,不再是之前那样萎靡的姿态了。
“怎么跑这里来了?”顾执看着他的眼睛:“身体还没好,再中暑怎么办?”
“没事。”沈念说:“他睡在这里之后我还没来看过,想来看看。”
顾执看着沈念没说话,可眼神却泄露了他此刻的慌乱,他其实很想问问沈念,为什么回来蒹葭巷,为什么不去出租屋,突如其来的转变又是因为什么,可他不敢问,也不想听沈念再说一个字。
他连日来的不安和不确定似乎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也窥探到了小疯子蠢蠢欲动的痕迹。
“回去吧。”沈念先一步迈开了脚步,问顾执:“考的怎么样?”
顾执静默几秒跟上沈念的脚步,看着他摆动在身侧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过去牵住了,沈念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最后还是放任了他的举动。
“我觉得还不错。”顾执说。
“上午的试卷做了多少?”
沈念这么问,顾执就知道梁秋这个叛徒一定告诉沈念自己跑回来的事情了,但他此时也没什么心思去和梁秋计较,如实告诉了沈念:“一多半吧,应该没什么影响。”
沈念侧头看他一眼,笑了笑:“那就好,以后别这么冲动了,我高考的时候你怎么跟我说的?”
“那不一样。”顾执看向沈念,说:“我考不考都一样,我是要和你一起去上海的。”
沈念没有说话,顾执在这样的沉默里把沈念的手握得越来越紧,紧到沈念都觉得疼。
可顾执没有再问,他惊讶于自己竟然能忍住这一刻的冲动,就那么平静地跟着沈念回到了蒹葭巷。
进了小院儿,像是觉得所有的愤怒和情绪都有了包容之处,像是有了四面八方的墙可以困住沈念,顾执便没有再忍,也忍不住了,在沈念拉着他的手要上台阶回北屋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沈念回头看他,顾执也看着沈念,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我们会一起去上海的,对吗?”
这个问题自沈念答应顾执之后他就问过无数次,因为太开心,因为觉得怕是一场梦,因为太想实现,所以他一遍一遍的确定,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其烦地开口询问。
但没有哪一次,顾执问得这么平静无波,好像所有的惊涛骇浪都被他压抑在了答案之后。
也没有哪一次,是沈念在顾执提出这个问题之后陷入漫长的沉默,最后给了他一个否定的回答,他说:
“不会了。”
时间像是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小院儿里的枣树树叶都被这压抑的气氛吓到不敢摆动,顾执表情不变地看着沈念许久许久,然后笑了起来,他迈步跨上台阶,和沈念站在同一平面上,压迫感也随之而来,但沈念却没有动。
“念念在说什么,我没有听清,再说一遍好不好?”
顾执松开牵着沈念的手,却并没有彻底的放开他,而是顺着他的手臂缓缓地往上走,明明是六月底的天气,明明他的体温很高,可沈念偏偏觉得他的手指像是一条蛇,冰冷且带着让人畏惧的战栗,最后缠绕在了自己的脖颈处。
顾执没有看他的眼睛和表情,他的视线落在脖颈处,手指轻轻滑过的同时,他又开口:
“说啊,我们会不会一起去上海?”
“不会。”沈念这一次没有犹豫,直接开口且没有转圜的余地:“我不带你走……”
话还没说完,顾执的手就捂住了沈念的唇瓣,他能感受到那里和记忆中的一样软,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却不喜欢了,甚至有一种将它缝起来的冲动,似乎只有这样,他才不会说出更让人不喜欢的话来。
他懵懵懂懂的似乎明白沈念为什么改变了主意,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接受。
不分开,是他的底线。顾执早就说过的,直到这一刻他也没有改变。
“那念念哥哥是不准备读复旦了吗?有别的想去的学校了?哪里?哪里我都跟着去好不好?”
沈念不说话,也说不了,可他看着顾执的眼睛又像是什么都说了,全是否决。
顾执只看了一眼就错开了视线,笑得勉强也慌乱:“猜错了呀,那我再猜猜好不好?念念哥哥是觉得拖累我了,是怕你现在的状态不可能再担负起我高中的学业了,所以要放弃念大学,要留下来等我读完高中了,对不对?我答应你好不好?我不说服你去念大学了,你就留在这里陪我,三年后我们再一起走,好不好?”
顾执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得出来,他连沈念曾经的决定都猜得分毫不差。
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情,沈念会觉得很庆幸,庆幸自己还没有开口就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但已经晚了,想要的东西若来的不是时候,也会显得多余。
顾执说完也没有去看沈念的眼神,像是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一样,不想也不敢去证实。
他一直没有抬头去看,沈念却在这漫长的沉默中有了动作,他抬手将顾执的手从自己的嘴巴拿开,开口给他答案:
“对不起,我不能带你去上海了。”
顾执笑了一下,却又在下一秒变了脸色,他终于压制不住那头早就想要破土而出的凶兽,猛地将沈念抵在了身后的墙壁上,那刚从嘴巴上拿下来的手再一次爬上了他的脖颈处。
这一次不是轻抚,是钳制。
“念念哥哥。”顾执笑看着他,话还没说出口眼眶却红了一圈:“三年前就是在这个地方吧,你说过什么?还记得吗?”
沈念的后背被撞的麻木,可他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记得。”
“一定要这样吗?”顾执掐着沈念的手在发抖,却始终压制着不敢真的用力:“不要吧念念哥哥,一点都不好玩,我不想玩儿这个游戏,会吓到你的,你也承受不住的,你说你错了好不好,说你在逗我玩儿,我保证不怪你,也不生气好不好?嗯?”
“顾执……”沈念看着他,想要说出口的话或许太艰难,以至于他的嘴唇都在发抖,可再难他也还是说了:“对不起,我食言了,我不要你了。”
有长达几分钟的时间顾执都像是没有听到沈念的话,都像是依旧在等待沈念一个答案般的没有任何动作,连呼吸都轻地让人听不到,他看着沈念,看进他的眼睛里,却发现里面没有半分熟悉的痕迹。
这个人不是沈念,不是他的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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