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佣人低声通知:“先生让您立刻去书房一趟。”
孟居的脑子里装着其他的事情,一时没有察觉不妥,深呼吸着应答:“我马上就下去。”
他有些失神地爬身起来,走出自己的房间,停步在父亲的书房前才开始思索,为什么会突然被叫过来。
青年用指关节在实木板上轻叩两声然后推门进去。
“爸,你找我?”
书桌前坐着的人脸色森肃不见半分笑意,即便是从小就被父亲严加管教的孟居也未经历过几次,再抬眸看到母亲也坐在旁侧,心中便越发疑惑。
父母感情恩爱和谐,但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他们从来是一个温和一个严厉的角色,很少会有事情让他们像这样进行三方会谈。
氛围过于阴沉压抑,孟居向前迈步的动作也变得缓慢而犹豫,直到他看到大理石桌台上那个熟悉的小册子,脑中瞬时轰隆雷响。
照片书摊放的姿态,还有父亲沉郁复杂的眼神都让人心上颤栗难安。
忽然座上身影一闪。
孟居来不及反应,孟母亦阻拦不及,那本照片书就被人狠狠地扔掷了出来。
极致安静的环境中哗啦一声响,孟居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径直飞过来,把自己的脸颊抽打得生疼,而后头顶传来威严沉厉的质问声。
“是谁给你的胆子?”
第77章
眼见着丈夫的怒气涨起,孟夫人忍不住站起身来劝解:“靖程,有话好好说。”
“没事。”孟居低声安抚母亲,用掌根抵住被书脊打到发酸的鼻梁,缓和片刻后才抬起头唤声“爸”,等待即将降下的雷霆怒火。
灰色衬衫的男人眼神阴沉,板着脸孔从宽敞的实木桌案后走出来。
他的身姿笔直挺拔,不重不疾的踏步声掩盖着复杂的情绪,除了愤怒外还有几分仓促无措。
隔壁世交家的儿子就搞同性恋,他作为旁观者尚且无法接受,没想到自己的亲儿子也会如此。
走过短短几米的距离后,孟父停步在青年面前,瞥着落到他脚下的照片书,冷冷道:“捡起来。”
简单的三个字仿佛带着威严压迫。
孟居敛唇照做。
“上面的人是你吗?”孟父抬手接过书册顺势抖在他面前。
被翻开的一页上刚好是整片的颈间吻痕,星星点点的绯红颜色暴露着激烈的欲望。
孟居咬了咬自己的牙根,硬按下内心深处的恐惧仓惶,决绝道出一字:“是。”
他已经做好了会被再次甩到脸上的准备,然而没有。
大概是两个男人搂抱在一起的画面,真的让孟靖程鄙夷不齿。面前人半晌未动,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崩塌,怒火混着失望决堤。
“是什么时候的事?”
“没有多久。”
低沉的回话声刚刚落下,书房内便骤然响起提高音量的质问:“你难道不清楚我对这种事的态度吗?是明知故犯的挑衅,还是说在标新立异,有样学样?”
孟居听出父亲的责难中牵扯着自己早出柜的发小,觉得甚是无理,出言反驳:“这是我自愿的,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对,没有关系。”孟父自嘲般重复了一遍,挥动臂弯的力气几乎要把手中的相册甩烂,“我管不了别人的儿子,只能怪自己没有教育好你!如果我家里生了一个女儿,一定会教她什么是廉耻自爱,难不成你也要我教吗?”
原来自己是不知廉耻。
狂躁蛮横的定义让孟居怔然在原地,原本想说的百十句话都卡在嗓间,他的喉咙又痛起来,吞咽唾沫也觉得胀涩难受,便只是木讷地站着,任由责骂。
可他一个从小能言善辩的人,越是沉默寡言时,落在父母眼中大概就越是违逆反叛。
局势僵持许久,书房外传来白管家敲门的声音。
“夫人,刘医生上门来了。”
事发突然,孟母也一时错愕,还没来得及与丈夫商量,更不知道该在这场父子博弈中扮演何种角色。
她只能抬臂轻攥爱人的衣袖,温婉染愁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劝止,转头看向儿子,轻声开口说:“小居,你先出去吧。”
父亲对于这件事的怒火还远不会消退,孟居立在原地迟疑几秒钟,低低地应了声“是”,便转身离开。
迈下楼梯时,孟居身上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脚步更加虚浮无力,回到自己的房间会见家庭医生,答他的话也都是恹恹的毫无精神。
“你病得明明还很重,不打针又不好好休息,连药也吃得断断续续,怎么可能会好呢?”
刘医生把体温计的屏幕凑到孟居的面前。大概因为旅途劳顿,原本降下去的体温又烧起来了一点。
“不就是感冒嘛。”孟居觉得身心俱疲,懒得合拢听诊时散起的衣襟,直接瘫倒进沙发里。
“你这可不是普通伤风睡一觉就能好,明显是瞎折腾得更严重了。我让助手送一些消炎退烧还有抗病毒的药剂过来,你老老实实躺下准备补液吧。”
青年不以为意的样子让家庭医生颇感头痛,不由分说直接把人捞进卧室。
孟居从沙发移进床铺,烦躁地蒙上头只留一条胳膊在被子外面,闷声说:“好,你扎吧。”
感冒坚持了两天,最后到底是挂水收场。
孟居仰躺在床上,目光直直地盯着输液器的橡胶管,看里面的液体一滴滴掉落下来。
发够了呆后摸出手机随意翻看,这才发现未读列表中躺着一条来自慕昀的短信。
[最近有事要忙,可能没办法及时回微信消息,不要担心。]
短短的两行字,孟居看了好几遍,手指在九宫格输入法上游移许久,还是只回复了一个“好”字过去。
自己的事本来是想先瞒一阵子,等合适的时机再和家里说,不料竟然是被意外发现,实在让人措手不及。
现在除了父亲的暴怒之外,一切都还是未知。
从下午时昀哥的表情来猜,他应该是遇到了非常棘手又不想说出来的事情,还是不要再给他添烦了。
孟居是真的疲惫了,乱七八糟的思绪在脑子里越发沉重,躺在床上渐渐睡过去,连拔针时都浑然不觉。
旭日东升,晨光绚烂。
一觉到天亮后,孟居被家里的阿姨叫下楼吃早餐。
明朗安静的餐厅里,孟父孟母都已经在椅上就坐。米白色的长桌台上摆着阔别半月的中式早点,酥饼锅贴、蟹肉汤包、米粥小菜都散着诱人的鲜香。
“爸妈早。”明知不会有回应,孟居还是立在父亲身畔道了问候。
“坐下吃东西吧。”孟母亲自盛了一碗瘦肉粥递到儿子手边,顺便瞥了眼他还算不错的精神状态,没有多说别的。
从昨天下飞机后就没有吃过东西,孟居的腹中空荡,顾不得身侧另一人的脸色有多阴沉,坐下静静地吃早饭。
一餐过半,孟靖程率先放下手中的碗筷,边用餐布擦着手指,边头也不抬地沉声开口:“吃完回去收拾一下,跟我出门。”
孟居伸筷夹酱黄瓜的动作略顿。
是在说自己吧?
敏感时期,父亲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引起双倍注意,更何况他从来不会用这种生硬的语气和母亲说话。
但未等青年应答,孟母已经疑惑地抬起了眸子,询问说:“你要带他去哪里?”
坐在餐桌最前端的男人敛了敛锐利的眉峰,停顿几秒钟后如实回答:“我有一个朋友是青少年心理问题的专家,今天上午刚好有空。”
母子两人闻声,眸色皆有变化,只是孟母的情绪更不易察觉,孟居的抗拒却溢出了眼眶。
當的一声轻响,青年把没喝光的粥碗放回了餐台上,嗓音虽低哑,却坚定异常地拒绝:“我不去。我没有心理问题。”
孟父凌厉眼波落过来的同时,洁白的餐巾被他扔在了桌面上,问句尖利:“正常人会和乱七八糟的对象搞那些?”
这一次,孟居没有再容许父亲随意扣来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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