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条路上不必克制本能,不需压制欲望,可以去追求去喜欢,累了也不用逞强,身后还有温暖的怀抱等着他。
这是他从未遥想过的。
只不过某天忽然风停了,消失了,船舶飘荡在原处不知该何去何去,他已经偏离原来的航道太远,回不去也无法向前。
林书雁在走廊站了几分钟,喧闹又将他带回现实之中,楼梯口有个患者家属跟医生起了冲突,正吵着质问为什么不做手术,而要保守治疗。
“患者的肿瘤已经恶化,而且本身年岁已高,手术的风险太大……”郑岩解释。
林书雁知道他口中的患者,刚才他还给老爷子去测过各项指标,情况确实不如意。患者本身已经七十多岁,并且有基础疾病,肿瘤靠近大动脉,手术难度很高,会诊之后建议保守治疗。
郑岩被家属纠缠,抬头看见前面的林书雁,冲他走过来。
他点点手表:“我还有个会,你帮我应付一下。”
医患关系向来是一大难题,也是最头疼的。要是遇到棘手的疑难杂症,大不了多看些案例,多请教几个专家,而涉及到跟人打交道,林书雁向来不擅长。
不过工作的好处就是能暂时把烦恼抛下,就算是让人头疼的工作,也总比陷在解决不了的烦恼怪圈里好。
家属见郑岩走了,看见他这个穿白大褂的又追上来。
“你们家属的诉求是什么?”林书雁问。
家属义正辞严:“这还用问,当然是希望我爸的病好了。”
“刚才郑医生也说过,患者的肿瘤已经恶化至晚期,手术的成功率不高。”林书雁耐心道,“现在手术也不能减少病人的痛苦,还可能导致其他并发症,加速死亡过程。”
“如果你们的诉求是想让老人再多活些时间,我们建议保守治疗。”
刚才还咄咄逼人的家属此时眼眶泛红:“那,保守治疗我爸还能活多久?”
林书雁说:“情况好的话,半年到一年。”
家属没有再说话,陷入沉默,林书雁拍了下她的肩膀视作安慰。
等她离开后,宋医生不知何时站在了办公室门口,端着茶杯笑着说:“小林,你这样可不行,小心又被投诉。”
林书雁:“怎么?”
“太不近人情了。”宋医生用杯子暖着手,“你也才来医院一年,怎么比我们这些来了好些年的都冷淡?”
林书雁之前因为态度不佳被投诉过几次,无奈笑笑:“可这是事实。”
“是事实。”宋医生说,“就是因为是事实,才更不能不近人情,面对一个无能为力的病人,咱们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给家属点安慰了。”
不等林书雁接话,宋医生也拍了拍他肩膀,像刚才他安慰家属那样:“在医院呆久了你就懂了。小林,这段时间你是不是没休息好呀,看起来有点累。”
“是吗?”林书雁笑着摇头否认:“可能上午手术太累了。”
“听说这几天你都留下来加班,还主动调休值班,上周也没有休。”没人喜欢上班,宋医生猜到肯定有原因,“你是不是想攒假跟女朋友出去玩呀?”
林书雁挂在脸上的笑僵了僵。
以前他是这么想过,累上一个月能调出来几天假期跟常湛出去旅游也不错,就算不走很远,在附近爬山泡温泉也算一场不一样的约会。
计划太过美好,一旦实现不了就会倍加惋惜。
见他没说话,宋医生就当他默认了:“真羡慕你们小年轻,珍惜现在谈恋爱的时候吧,等以后结婚有了孩子,就没这么自在了!”
说完,她捧着茶杯回办公室。
林书雁站在办公室外,口袋忽然震了一下,他拿出手机,期待又不敢面对,过了好几秒才解锁屏幕。
原来只是以前的患者向他咨询用药问题,林书雁打了几行字提醒他注意剂量。
退出聊天框,朋友圈右上角的小红点亮着,而红点下面的头像正是常湛的。
手指不听使唤地滑到那里,犹豫着该不该按下。
他几乎不看朋友圈,也很少发朋友圈,只偶尔转发一些医院的通知和活动,从没分享过私生活。
可常湛是会分享的,以前林书雁刷过他的朋友圈,常湛会在里面分享自己的生活:旅游滑雪,山珍美食,最多的还是各种赛车的照片。
最新的这条,也是张照片。
照片里环境昏暗,没拍到脸,只拍到他嘴唇以下。
而照片的正中央,他解开两颗扣的衬衣领口上,印着两枚红唇印,惹眼火红。
第55章 走一趟吧
林书雁在办公室门口呆站许久,一颗心如被浸泡到柠檬汁里,说不出的酸涩。
那些用来哄他的糖衣炮弹犹在耳边,只有他当了真,还以为糖衣里包裹着的真的是糖,含进嘴里久了才知道原来糖果里包着的是利刃,割开他的血肉,划破他的肺腑。
过了五六分钟,他才将手机收回,逼迫自己投入到工作里,去病房看刚才那位家属的父亲。
在治疗上还要了解病人的真实医院,他来和西这一年,见过只是中期却不愿意配合治疗、心灰意冷最终自杀而亡的中年人,也见过晚期和病魔抗争到最后一秒的年轻女孩。
无论手术还是保守治疗,受罪的都是患者,有些时候家属不能代为做决定。
老爷子虽然是晚期,精神却非常矍铄,心态也不差,每天听听戏遛遛弯还能乐呵呵的。
林书雁走到病房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见老爷子正在跟家属说话,老人家脸色不大好,脸上却仍然带着笑。
他忽然就不大忍心,让老人家去做这样的选择。
很多病人都会在晚期放弃治疗,一是不想受苦,二是想省下高昂的手术费。他以为在医院呆得时间长了,见惯了时间人情冷暖,只会变得越来越无所谓,可并没有。
医生应该永远保持着怜悯之心。
等到家属离开,林书雁进去跟老人家聊了几句,老人的意思也很明确,到了他这样从心所欲的年级,该经历过的已经经历过,也没有遗憾,只求离开得不受折磨。
林书雁查看记录了老人的各项指标,又被老人留下来多聊了几句。
医生常常要充当倾听者的角色,所以医院里的八卦才传得比什么都快,患者的,医生的,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真的假的,每天都有许多混杂着被当成饭后茶语的话题。
“我老伴走得早,我也自己活够了,也该去找她了。”
林书雁静静听着。
“我还有个儿子,可那是个不孝子,前些年犯了事进去了。”老人叹息着说,“我的病,他妹妹还没告诉他,听说他在里面表现得很好,快释放了,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撑到他出来。”
林书雁帮他倒了杯水放在床头:“会的。”
老人向他道了声谢。
离开病房,林书雁心中有些不安,右眼皮直跳,说不清是因为常湛那条朋友圈,还是因为老人那番感慨人生无常的话。
他看了眼手表,估摸着郑岩的会应该开完了,明天有场手术是他主刀,林书雁要提前跟他沟通一些细节。
还没走到郑岩的办公室,前面有两个人跟他面对面走来,林书雁抬头正好远远撞上他们一个的目光,那个五十来岁的男人立刻将他锁定。
还未等林书雁反应过来,两人已经走到他面前:“你是林书雁吧?”
“我是。”
中年男人声音铿锵浑厚:“我们是纪委的,走一趟吧。”
纪委?
林书雁着实有些懵,要说他平时收到的投诉多,被医院警告还有可能,可是会惊动纪委并且来医院调查,那就不是小事了。
他连实习期都没过,不认为自己会愚蠢到犯这种原则性错误:“是不是搞错了?”
两位纪检人员也是照规矩办事:“跟我们走一趟吧。”
郑岩正好开会回来,看见这一幕上前问:“这是?”
其中的中年男人向他亮出工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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