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绣?别致?
被国王极具渲染力的声音入侵,余新伟一愣一愣地跟著国王的话语在脑中迅速勾勒出几个可以装入试用品又符合“Simple Skin”形象的设计,随后又用力甩头。
不行,那些东西太私密了、太接近他了,一想到要将那些小东西拿出那个房间,他就慌得不能自已。
“不行的,不行,那些东西⋯⋯那些东西⋯⋯”
“谁准你做这些东西的!”
爸爸一把将他手上的针线拍掉,他吓得缩到妈妈怀里。
“你做什么?这样会吓坏他的。”
“不准让他做这些!丢脸死了!走!跟爸爸去跑步!锻炼身体,看你皮肤白成这样,两只鸟仔脚一折就断!”
瑟瑟发抖的他被爸爸拖出妈妈的怀里,而刚满四岁的将霆站在一旁,一双大眼亮亮地望著他,望著哥哥。
无法承受将霆的眼光,他眼眶泛潮,羞愧地红了脸,低下头被拖出家门。那天家乡的太阳好像特别大,晒得他皮肤又刺又痛,像是针,那些视线,也像⋯⋯
“嘿,Walden。”
国王的叫唤让余新伟被拉回心神。
“我真的觉得你做的那些东西很好,我很认真。”
听见国王说“认真”两个字,余新伟的耳朵一阵麻痒,他将话筒拿离耳朵一些,话筒却继续传来清晰笃定的话语:
“这就是你最棒、最特别的地方,为什么不让大家看到?”
余新伟觉得自己心脏都要停了。
“万一、万一他们知道我其实是这样的人⋯⋯万一不被喜欢呢?”
他会死的。
如果被当面说“你竟然是这种人”、“你怎么会搞这种东西”或是“这是什么东西烂透了”,他会死的——
“我喜欢就好。”
余新伟抱头定格。
国王走到窗边,俯瞰洛杉矶的夜景像碎落的星星散了一地。
“你也是,你做的东西也是,只要我喜欢就好。”
听国王用磁性的声音说得堂堂正正理直气壮,余新伟直直硬硬往一旁倒去。
“你没有多少时间犹豫,如果你愿意做,那就放手做,客户那边由我去解释,我去提案,我相信我的眼光从来没有出错过。”
“⋯⋯有⋯⋯”
余新伟躺在地上,手臂遮著脸,声音虚弱。
“你说你喜欢我,你的眼光好奇怪。”
“⋯⋯随便你。”
国王好像真的被气到,这次换余新伟被挂电话。
余新伟听著嘟嘟声,表情被手臂遮掩住了,红透的耳根却泄漏他的心情。
将电话挂上,过没多久又响了,余新伟听它响了几声,才深深深呼吸,神情一凝,伸手接起电话。
“国王,我——”
“哥?”
“⋯⋯将霆?”
“嗯。”
余新伟失去骨头似地靠在墙上,强打起精神:“将霆啊,怎么了,最近好吗?”
“嗯,我放寒假了,你呢?”
“我?很好啊,老样子。”余新伟试著笑了几声。
“爸说要跟你确认高铁的时间,看什么时候去载你。”
一想到要过年了,要回家了,余新伟又添上另一层忧愁。他说:“我还没买高铁的票,工作忙,过两天再跟你们说⋯⋯”
“哥,你心情不好?”
不愧是他弟弟,一下就听出哥哥不对劲⋯⋯还是他的伪装已经破损到这种程度了?余新伟没说话。
他的弟弟,感情很好的弟弟,就算长大了、变成一个面无表情的青年了,却还是会叫他“格”的乖弟弟。
余新伟绞著衣䙓,有些话淤积在胸口,又沉又重。
他张嘴又抿嘴,干涩地开口:“爸妈呢?”
“睡了。”余将霆顿了下,缓缓说:“哥,你有事可以跟我说,我不会让爸妈知道。”
不让爸妈知道是因为怕他们担心,在外打拼的孩子总是如此,我很好,我很好,我不好也不敢说,怕说了家人跟著难受。
余新伟觉得自己已然变成新伟打钢号,每天哭个不停。他喉咙卡卡,用尽全身的力气开口:“将霆,哥⋯⋯可能本身⋯⋯可能做的有些事,会让你们对我很失望,可是我希望你知道,我真的爱你们。”
对不起我是这样的人,可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会努力变得更好,请你们不要离我而去。
我爱你们,希望你们也爱这样的我。
他将话筒摀住。
他晓得指标性的长辈若是崩坏了,对于晚辈来说会是一件多么震撼的事情,所以他不想让弟弟听见自己哽咽的尾音。
听筒沉默,只有空气流动,而后才传来余将霆沉稳的嗓音。
“哥,你小时候做给我的香包,我还留著,在我抽屉。”
余新伟沉默。
“我最喜欢那只有红色钮扣的鲸鱼,我觉得很好看。”
余新伟沉默。
“其实我也觉得,哥煮饭比妈好吃,头脑比爸好,肌肉线条练得比我漂亮。”
余新伟沉默。
“哥,你是很棒的人,只要你做的不是伤害自己、也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我都会支持你。”
或许有时外头风大雨大,也只是需要家人的一句无条件支持而已。
余新伟紧握著话筒,泣不成声。
——待续
第十九章
低潮可以延续很久,振作却像高潮,是一瞬间的事情。
那天,余将霆什么都没问,就这样静静地陪著余新伟哭。
等余新伟理智归位,解释是工作上出了状况,详情等回家再跟他说,余将霆才回话:“要我去台北找你吗?”
“不用了,没关系⋯⋯我很快就回去了,还有,呃⋯⋯”
“我不会跟他们说,哥也别让他们知道⋯⋯我说你头脑比爸好这件事。”
余新伟破涕为笑。
在弟弟面前哭了,似乎也不是这么令人难堪。
与将霆互道晚安,余新伟长长呼了口气,打开放在客厅桌上的笔电,发现一旁的手机有未接来电与讯息通知。
“刚才讯号不稳断线,打手机也没接,总之如果你决定好了怎么做,随时通知我。”
余新伟想,这个人虽然老是逼他,但也总是在等他的答案。
他将手指放在手机键盘上,键盘总是比嘴巴更容易说话。
他回复了国王,并打从心里希望国王还在等他。
合上笔电,走进浴室洗把脸,对著镜子,将Kidding的发带套上脖子,往上拉把刘海固定起来。
走到小房间前,他打开门,开灯,让粉红色的光笼罩他全身。
*
余经理带来了好消息。
发表会的倒数第三天,幕前幕后大小工作密密麻麻,办公室里负责“Simple Skin”的同事们愁云惨雾人仰马翻,此时余经理带了几张草图与样品来到公司与设计师们开会,效率地说明了解决方法,已请总公司向客户紧急沟通此事,并希望设计师们提供意见。
一干同事跪下抱著余经理充满力与美的大腿痛哭(有人趁机抱得比较根部),起身之后,纷纷对于这些笔法朴拙却个个独特的设计图表示惊艳,于是七嘴八舌地向余经理打听这个人是谁、哪里找来的、有没有作品网站。
余经理不敢看大家眼睛,嗯嗯啊啊阳婆婆了半天,只说是他朋友,并说他从现在开始要请假帮朋友一起赶工,发表会前会将用一百组手工包装带来,有事随时联络他,请大家继续加油。
说完,余经理不给大家追问的时间,踩风火轮走了,同事们愣了一下,随即振奋地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期间一言不发的小琴看著余新伟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因为粉红小房间不够大,余新伟将客厅窗帘拉上,挪出一个空地,把工具与布料都搬出来。
一一将材料分好,从打版开始,他聚精会神地开始动作。
正做好第一个,门铃忽然响了,他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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